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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不是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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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用这么一笔款子,林木森感到压头。

    林木森说:“三千一百五十元!富贵哥,我六七年的工资呀!”

    王富贵说:“我也这样说;罗老八说,你城里的姨妈有能耐,可以托她卖了。还说你的姨妈多多少少也能赚此红利。”

    林木森一听,连摆手带搖头,赶紧回绝说:“算了,算了。富贵哥,还给他吧!我同姨妈提起过罗老八,姨妈当时就咬牙切齿地;谁知他们之间有什么怨仇,别为了钱,扰得姨妈不愉快。”

    王富贵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木森兄弟为了不使长辈烦恼,宁可舍去三五百元‘横财’!可称得君子坦荡,佩服!木森兄弟,其实,罗老八也是一片诚意;乔巧刚吃‘牢饭’回来,又被刘水根纠缠一阵,连惊带怕地病了;罗老八说,他和乔巧商量好了,如今他俩已是茅厕的石头,在钱北街上臭名远扬。加上上次的事,身体一直不好,人穿了,厌了,烦了。想吃歇长病假,干脆吃‘劳保’回于林老家去。说是吃‘劳保’每个月也有三十六七块钱,把这些东西换成现钱,两个人有了‘棺材本’,于林老家多少也还有几间祖屋,三五个亲戚能走动,可以过些清闲日子。罗老八原想托王建华夫妇给你;他说,王建华夫妇太直率,反靠不住。”

    王富贵打开梳妆匣,面上有份“清单”,林林总总写的是“黄货”多重,几成,记得清清楚楚;一张“房产证”,是翠山街风火巷九号。

    王富贵说:“木森兄弟,你验验?”

    林木森随意拿只戒指套上,伸直手比划两下。觉得挺扎眼,忙取下放回,笑笑说:

    “富贵哥,这些东西我可是只知名不识物。”

    林木森对“黄货”无所谓。当年,黄金首饰对年轻人来说,只是个奢侈的“货物名称”慨念。更进一步来说,黄金首饰就是封、资、修!

    林木森母亲曾有对金耳环,一个金戒指,还是外婆给得嫁妆。林木森却从来没有见母亲戴过。听母亲说,父亲去武昌时,母亲“借住”姨妈家时,有时接济不上,一天买斤熟乌菱充饥,也不肯动这“金器”。没料想,“红卫兵”来抄家时被作为“反动证物”缴获,连同其他四类份子和“牛鬼蛇神”的“反动证物”,工厂还办了个“阶级斗争成果展览。后来“派战”一打,许多的“封、资、修战利品”都七弄八转地失踪了。一九六八年,工厂保卫处曾对“抄家物质”进行过清理,可越清越少,问谁都不承认。最后只好找四类份子和“牛鬼蛇神”谈话,让他们自己否认被查抄的“反动证物”。父亲一听,马上表态,说,“我家从来就没有这些东西。当时是红卫兵小将不认识什么金呀铜的,弄错了!”而后,一个“造反派”被打倒,从他家里抄出一包金银首饰。一查,全是“红卫兵”抄家时缴获四类份子和“牛鬼蛇神”的“反动证物”。这就是标榜为“无产阶段造反派”的丰功伟绩之一。

    “文革”期间的“革命群众造反”,本质就是鲁迅先生笔下《阿q正传》中的阿q式的“革命”。“无产阶段造反派”如同阿q,欲以“造反”的方式成了未庄的主宰,随心所欲地夺取财物和女人。“无产阶段造反派”在夺得权力后,在敛财渔色上往往更肆无忌惮,更穷凶极恶。而因“文革”拉下马的当权派,经受了“文革”期间的遭遇,便他们深知丧失权力的苦难,一且重新获得权力,则更为贪婪。只是种种私欲都以“要斗私、批修”的幌子下在半公开地蓄积、膨胀,*泽东所发动的“文革”由此而离他的初衷也越来越远了。

    由于已蓄积了钱财,林木森想到姨妈为他准备结婚的一对耳环,突然掠过一个想法,还母亲一个心愿。可如今社会,谁会要,谁又敢要这种“资产阶级的象征”?他开不了口。

    王富贵一笑,把梳妆匣收了,说:

    “这倒也是,这些东西现在谁也不敢拿出来。木森兄弟,以前,湖兴可作兴戴金器了,我小时候也戴金佩银。以前,儿童多佩戴银饰;阿婆‘三朝’外孙,银项圈、‘长命锁’、脚镯、手镯、铃档等银饰一件不能少。作了娘子的女人们一般都佩耳环,有金的、银的、珠玉的、翡翠的。还有项链、手镯、戒指。有钱的男人也有戴金戒指、佩玉器的。年长的男女爱佩带玉镯、玉虎等。以前,湖兴娶娘子首一是三金,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墙门人家’还得加一只金手镯。解放后,不作兴了。五八年后,戴的人就更少了,到了六四年,连老人也把戴了几十年的耳环取了下来。就是在‘七巧夜’扎了耳朵眼的姑娘,也只塞截茶叶柄了。”

    林木森笑了笑,他知道李金凤扎了耳朵眼,也塞了截茶叶柄。说是塞茶叶柄耳朵眼不会堵塞,还不会发炎。

    有次,李金凤换茶叶柄,捣弄半天没穿上。当时,林木森刚从湖南返回钱北不久,忙于“双抢”,泥水打湿了耳朵眼里茶叶柄,小姐妹们说,不换茶叶柄耳朵会烂。她只好央求林木森,李金凤的耳朵垂厚厚地、柔柔地。俩人挨得近,林木森急促的喘息,象一波一波的热浪喷在李金凤的脸上。李金凤的脸越来越红,不安地扭让,林木森的手越来越颤栗,半天没穿上。李金凤说:“真笨!我让阿姐穿去。”

    后来,俩人相偎时,林木森揉摸李金凤的厚厚地、柔柔地耳朵垂,说了被拒绝的心情。林木森说:“当时我好沮丧!”李金凤不懂什么沮丧,但很清楚记得哪天的细节,说:“你还说我,当时我心里象打鼓,耳朵象火烧……”为了消除男人当年的沮丧!李金凤强忍着,让林木森换了茶叶柄。心里没打鼓,耳朵也没象火烧,可心被撩拨得痒痒地……

    林木森决定再帮李金凤换一次茶叶柄,不过这次换上一对金耳环。

    王富贵说着,一阵笑,递过香烟,又说:

    “木森兄弟,‘黄货’我验过了,足秤;货的成色都不错!除了‘老庙’就是‘老凤祥’的。小宅院,罗老八标价二千四;我去了,三间二层小楼,独门小院;加上些家俱,值得二千七八。我思量,你留下太招摇,干脆出手算了;托人转户也麻烦,这事我去办。这样也就差个四百五六十元。木森,走‘黄货’我没有路子。我的‘圈子’哪帮人也靠不住,蝇头小利,斤斤计较;办不了这种事。我盘了一下,‘黄货’你可以留下三五成,说声办‘喜事’,总得有些‘黄货’。其余交给城里姨妈出手,不向她提罗老八就是。”

    林木森对“独门小院”倒有些依恋不舍。他决意离开钱北,如果城里有了落脚地,父母退休也有处安身之所。他迟疑地说:

    “富贵哥,小宅院需要维修吗?”

    王富贵一怔,窥到他的心事,淡淡地一笑,说:

    “木森兄弟,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朋友要就不结交,结交了就作知心人。木森,不管你听不听得进,我还是这句话;作事要审势度人,能作则作,不能动则不为。不瞒你说,小盈她妈就想把家里这些破砖烂瓦给你去起屋;我不肯,不是小气,是你不能象家里厨房里的灶王爷,作钱北的‘灶头’!盘在一块小地方,不论荤素,有吃有喝就行了。木森兄弟,解放以来,每次运动,*产党考查干部首先讲的是廉洁,那些职务越高的干部衣着越朴素,为什么?外表是给人的,骨子里有什么,谁也不到!木森兄弟,阿福哥说了,你的‘根’不在钱北,要进城去作大事。其实,钱北这三间破房就是块‘招牌’;它能证明你廉洁!从前我的房子大,每天也是吃饭一张桌子,睡觉一张床。现在同样也是吃饭一张桌子,睡觉一张床。木森兄弟,你进城是作大事的;凡是作大事的人,生活环境是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的!”

    林木森笑了;他的心象开启了一扇窗,顿时敞亮起来!

    林木森想起批判国家主席,中国“最大的‘走资派”*少奇时,总把他的《论*产党员的修养》列入“修正主义”思想黑纲领里。我们是革命者,我们“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各级组织指导“知青”狠批*少奇的“吃小亏,占大便宜”、“下乡镀金论”。而培养一代熟悉人民并能为人民利益而奋斗的接班人的理论,不正是证明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吗?我不愿随着“龙溪河水向北流”,就是因为“山外青山楼外楼”!

    林木森脑袋闪过念头,王富贵真不亏是钱北的精明人;扩展工作有他作“幕僚”,一可以住他人,二可以“参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