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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皇宫侍主君臣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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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日里忙着云贵专线的事情,即使快要过年,和珅也没得消停。本以为收拾了巴什罗夫,他一定会去找乾隆告状,谁知几次见乾隆,都像没事人似的,决口不提这件事情,倒让和珅心里疑惑了几天。按理说,这也不算小事情了,即使俄国人不找乾隆,也一定瞒不过乾隆的耳目,怎么会没有动静呢?

    强忍了几日,这一日和珅来延禧宫给庆妃送手稿,恰好乾隆也在,笑谈几句,他见气氛不错,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乾隆惬意的往迎枕上靠了靠,将双腿挪到炕上,用手一指,“有点麻了,给朕敲敲……就让善宝来,上次在你这里进的燕窝羹不错,有的话给朕盛一碗,嗯,给善宝也盛一碗……朕还说呢,和珅这臭小子,还挺沉的住气,今儿个这是终于忍不住啦?”

    善宝不情不愿的跪在乾隆旁边给他捏腿,心说算了,权当你是我个长辈吧,看你眼角那鱼尾纹长的……脸上却挂着笑,说道:“主子是如来佛祖,奴才充其量顶天是个猢狲……”

    乾隆被和珅逗的扑哧一笑,马上收住,问道:“和珅,你说说看,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相处?”

    和珅一怔,想不到乾隆居然会问这么个笼统的问题,一边琢磨一边说道:“奴才年岁尚小,这么大的国事,也没什么见识,主子定是有心得的,奴才不敢……”

    “少拿话糊弄朕,”乾隆打断和珅的话,瞪他一眼,浓密的眉头突然一蹙,目光变的游移不定,缓缓说道:“那天的事情,老五都跟朕说了,连巴什罗夫那扎扎实实的一跪都没瞒着朕,朕有些糊涂,难道先前那么对待他们都错了吗?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赏赐更别提,不能说对他们不好吧?可你也看到了,他们对朕是个什么态度?见礼的时候轻飘飘的一跪,好像多么不情愿似的。到了你那,狠狠收拾了一通不说,还毫不留情的折辱了一番,居然就给老五扎扎实实的磕头求饶了,莫非这些人都是属驴子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难怪乾隆疑惑。打从圣祖康熙开始,对那些来自遥远莫斯科的客人就一直礼遇有加,即使中俄尼布楚战败俄国人时,也一直保持着泱泱天朝的君子风度,却从未换来那些俄国鬼子的真正尊重。如今和珅狠狠收拾了巴什罗夫一顿,居然就有了那扎扎实实的一跪。当时的情景乾隆虽然没有亲见,每每在脑海中重组,总是觉得吃了只苍蝇般腻歪。

    偏偏这番话他还没人可说,就连刘统勋那样的正直人,都说和珅做的过了,有失天朝风度,让他不由得仔细思量,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国风范,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今天和珅这个当事人主动问起,他自然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心中的犹疑。

    乾隆居然对一贯的外交策略产生了怀疑,这倒是和珅从不敢想象的事情。听乾隆如此一说,让他不禁又惊又喜,顺着乾隆的话头说道:“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奴才不知道,奴才就知道一点,人厉害了才没有人敢欺负。比如奴才,当初没发迹的时候,额娘带着我们兄弟两个,孤儿寡母的,加之额娘长的……街坊四邻亲戚里道的都恨不得上来欺负一番……有一次咸安宫里有人欺负和琳,平日里我们都是忍着的,因为那里的人我们谁都惹不起。那次实在欺负的狠了,让和琳跪着tian他的鞋——士可杀不可辱呢,奴才就冲上去狠狠揍了他一顿,当时也是豁出去了,心里抱定了死也要出口气的念想,谁知道,打了他一顿之后,他非但没有找奴才们的麻烦,还好像怕了奴才们似的,处处绕着走,就连其他人都不怎么敢欺负了……”这当然是和珅瞎编的,量乾隆也不会去求证,见乾隆听的专注,不禁更加有了动力,继续说道:

    “主子您也知道,奴才长的也有点……岁数越大越明显,就有不少人动心思,比如福康安吧,当初就是见奴才……”

    乾隆扑哧一笑,插口道:“那个臭小子,朕还奇怪呢,你俩……?”

    和珅见乾隆笑的暧昧,心中腹诽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赫然笑道:“主子想歪了,我们俩现在就是兄弟,自从当初在通州码头上杀了那个骂我是兔儿相公的公子哥之后,他就再也不敢有坏心思了!”

    乾隆一怔,说道:“国家有法度,杀人总是不好,当初若非看你是条汉子,朕起码也得流放了你……”

    “主子,奴才杀人,只杀该杀之人,没有理的情况下,奴才也不敢胡乱杀人的。”

    乾隆仔细一想,果然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禁一笑,“你倒滑头,别人都还以为你是嗜杀之人呢,就连鄂勒哲特都被你吓住了……”

    和珅可不想再这样的话题上纠缠,急忙将话题收回来说道:“主子,既然您问奴才,奴才就说说奴才的小见识,奴才觉得,这国与国之间,就跟人与人之间相处差不多,一味的恭敬,未必能换回尊重,就像夫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保持个中庸就好。触犯底线的事情,就要狠狠收拾,打的从心里边怕了,再给些甜头,所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儿’——人都有尊重强者的心理,越强大,他越从骨子里尊重。主子若是不信,这不正好跟缅甸打仗么?咱们直接打到莽纪觉的老窝去,把他给您抓来,您再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准保让他称臣纳贡都愿意!”

    “依着你的意思,对那些俄国人不能这么尊重?”乾隆迟疑着问了一句。

    “万岁爷,恕奴才说句锥心之言,那汉武帝虽然穷兵黩武,搞的民不聊生,可是,那些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匈奴人一定是打从心眼儿里怕他——‘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奴才每每想起这句话,就觉得打从心眼里热烘烘的,就寻思着,有朝一日,咱们也说一句‘犯我大清天威者,虽远必诛!’管他什么俄罗斯,欧罗巴,敢瞧不起咱们,就要给他们颜色看……‘伟大的沙皇陛下’,‘全能的上帝’,我呸,万岁爷才是天下之主,那些人,都只配匍匐在您的脚下……想想看,到时候万岁爷一招手,万邦来朝,那是多么的威风……奴才光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了!”

    乾隆本就是好大喜功的脾性,不过平日里都被他隐藏在温润的言行举止之下。和珅这段话充满了莫大的诱惑,别说和珅,就连他,也觉得一阵子热血上涌,浑身热烘烘的,彷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很快他就想起如今有些糜烂的吏治来,坐正了身子,扭头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向窗外,视线变的深邃而悠远,良久收回视线一叹,悠悠说道:“你说的朕又何尝不想?文治武功,又有哪个做帝王的不追求?可是如今这吏治……?远的不说,就你亲身经历的,李儒杀官,段成功贪墨,高恒贪墨……高恒还是朕的姻亲,就把朕当成傻子来哄弄,一个个,都嫌手里的耙子不够宽,编着方方的搂银子,满朝上下,偶尔出个清官,居然比万牲园里的四不像还新鲜——吏治糜烂,国库空虚。打仗得用银子吧?就一个缅甸,拖拖拉拉两年了,军饷不说,运粮的民夫,地方的支持,细算算账,费银何止千万?结果如何?结果就是杨应琚虚报军功,屡败报胜,拿朕当成傻子似的的耍弄……”

    听到这里,和珅心中凛然,暗道一声杨应琚完了,虽然跟他有些过节,仍旧有点兔死狐悲之慨。

    “……都像你这样的奴才就好了……”乾隆居然慈爱的看了和珅一眼,说道:“行了,别捏了……这个月的银子庆妃交给朕了,正好修圆明园缺银子……你这奴才还算有点歪才,弄银子倒是一把好手,一个小小的生花墨染,就让你跟福康安和老五发了一笔,如今倒弄那仙人膏,连你得罪过的和敬都说你好,朕也从你手里得好处,还缓解了朝廷铜斤短缺的危机……让朕说你什么好呢?前儿个还跟庆妃说起,你是上天派给朕的福星,朕琢磨着,让你挂个户部右侍郎的衔,偏偏你又弄出来一个电报,弄的朕都不知道让你干什么好了……”说着便笑。

    此刻的乾隆哪里还有一代令主的威风,和蔼的就像一个欣赏孙子的长者。受其感染,和珅的心里也自喜悦,拿出拉家常的架势,冲乾隆一笑说道:“主子谬赞了,若非主子严令大清臣民不得沾染仙人膏,若不是主子默许,奴才也挣不到这银子。说句大话主子别怪奴才,要说银子,现在奴才真的不缺了——额娘,姨娘,就连手底下那些奴才们,一个个都跟着奴才过上了好日子,这就够了,多少银子是个多呢?这些日子奴才入了军机,送礼的不少,奴才都没拦着,告诉底下人了,有送礼的,尽管收下,记好账目,正好不是弄云贵专线嘛,不知道用多少银子呢,到时候全都拿出来贴补上去,主子觉得可好?”

    “你这臭小子,”乾隆笑骂一句,“这事朕有些耳闻,原还诧异,想不到你打的这个主意!”

    和珅嘿嘿一笑,接着又道:“对了主子,奴才府上没啥人才,最缺账房先生,今儿个主子开心,奴才斗胆讨个赏,给奴才派几个吧,如今家大业大了,额娘整天催我找先生,可这先生又不是现成的,总得知道根底吧?奴才头都大了!”

    你姨娘就是最佳的账房先生!乾隆对和珅的小算盘心知肚明,也不点破,欣慰的点头说道:“这好说,等你见了高无庸,跟他说一句就是,就说朕说了,让他从内务府给你找!”

    说着一顿,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偷偷摸摸的往日本贩卖鸦片,毕竟不符规矩,名不正言不顺么!这事朕也琢磨了些日子了,这样,朕给你个特旨,允许你跟日本做买卖,就从镇江出海,所得收入,照广东的例子,给江苏纳税,这么一来,就算有些人想嚼舌头,也无话可说。”又旋转了会儿手里的扳指,“至于开放港口,兹事体大,朕还得继续再看看!”

    “朱子英明!”这可是天大的彩头,和珅心甘情愿的叩头谢恩,接着抬头目视乾隆说道:“主子,还有句话,奴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唔,”乾隆笑着,恰庆妃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端着热腾腾燕窝羹的宫女,示意放在桌上,让庆妃也陪着自己坐着,一边拿了勺子轻啜,一边说道:“有话就说,说了正好吃燕窝!”

    “那奴才斗胆了,”和珅说道:“奴才小见识,深以为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就是强大的军事打击能力。试问,假如我大清拥有可以击败任何国家的能力,谁还敢来挑衅咱们?所以,奴才觉得,如今不光是云贵专线,拥有强大的武器也是重中之重……也就缅甸那边气候不适宜,终年迷雾,不然的话,弄上百个热气球,带上燃烧弹,有多少缅甸兵也给他烧个干净。”

    “嗯,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据朕所知,那些缅甸兵手里的武器都是从一个什么‘东印度公司’买来的燧发枪,比起咱们大清的火绳枪要先进些,也更加适应那边的气候,已经让傅恒他们留意这方面的人才了,毕竟急不来,这件事情朕也挠头,莫非你有什么好方法不成?”

    和珅想不到乾隆居然也有这些见识,倒是有些诧异。回头一想,自己大概是受后世影响太深,老是拿清朝这些皇帝当成愚昧无知的代表了,不禁一笑,说道:“原来主子比奴才想的还要远,其实这事简单的很,如今就有这么一个人才,万岁爷还认识呢!”

    “哦?”乾隆来了兴趣,将勺子往碗里一扔,灼灼的盯着和珅,“是谁?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