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天渊之下 > 凉州诡事 第八十章:神医之女

凉州诡事 第八十章:神医之女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t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苏抹月朝着薛苏方颇为骄傲的哼了一声,然后如一股轻烟般走出了东苑。

    目送着少女蹦跳的离去,凌风收起脸上的笑意,扭头说道:“说说吧。”

    老者道:“说什么?”

    轻轻揉搓着自己的左手手指,凌风道:“说你想说的。”

    “我什么也不想说。”

    “你确定?”凌风若有深意地瞟了对方一眼,“那我走了。”说罢,起身抬脚,就欲走出凉亭。

    “你等一等。”

    身后老者请他留步的话语如约而至,凌风露出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转身坐回到石桌旁。本就有话跟他说,何必在那里装模作样,非得逼着他使出杀手锏。他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薛苏方未必有机会、有心情跟他说一些深藏心中的话。

    “我确实有些话,也确实想跟你说,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薛苏方对自己的事情不着急,反倒是好奇凌风是如何看出他的意图,毕竟,他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提前打算。

    凌风白了一眼老者,“如果不是因为有话跟我说,你现在应该还在湖边洗脚。”他探着身子朝亭子外面的石潭看去,难以想象如此幽静似明珠般的水潭被一双臭脚搅?弄。苏抹月刚才说的话他自然全都相信,不然也不会替薛苏方作出辩解。

    薛苏方大笑,“你对那个女娃子的话还真是深信不疑。”

    “跟抹月有关系,但关系不大。”凌风收回目光,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准确来讲,我是对你古怪的性格深信不疑。”如果今天苏抹月急匆匆地告诉他刺史府中的其他人,例如兵司主将赵寄奴,在东苑耍酒疯,在石潭里面洗脚,他一定会抱着怀疑的态度,看看这个少女是否发病了,还是拿着一个谎言来戏弄他。

    可是当这个人是薛苏方的时候,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相信了苏抹月。

    固有的印象,总是这般的难以磨灭。

    薛苏方陷入沉默,枯瘦的老手往下一探,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坛子,手一抬,头一仰,酒水便沿着下巴、脖颈,胸膛一直滴到了地上。酒水刺激着口腔、食道、神经,让他一口灌下一半后大笑起来。

    酒水刚刚灌入,呼吸还没有换,他笑得声音嘶哑,声嘶力竭,让人完全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哭,亦或是边哭边笑。笑声和咳嗽还未完全消停,他拿起酒坛,头又一仰,便开始灌入坛中剩下的一半。

    “大清早就喝这么多酒,你也不怕喝醉。”凌风将手搭在薛苏方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将酒坛子夺了下来。薛苏方摇晃着自己的脑袋,然后慢慢地整个身体都跟着摇起来,“醉了不是更好?只要醉了,就可以忘记很多事情。”

    “只是暂时而已,”凌风将酒坛子扔到一边,伸手扶住薛苏方,老者的样子极为奇怪,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事,他不敢把手缩回,生怕自己一放手,薛苏方的身体就又开始摇晃。他说道:“一旦酒醒了,只怕那些事情你会记得更清楚。”

    靠着酒精的麻痹来忘记事情,这显然是一种极为荒谬的举动。

    “哈哈哈,可笑,可笑!”薛苏方抖着枯黄的脸皮,就像风吹过,孤矮的老松树掉下一层树皮,挣脱凌风的扶持,用那根指甲一半泛黄一般泛黑的手指指着少年,嘲讽道:“老夫活了几百年了,这些道理还用你来教我吗?”

    凌风耸耸肩,那副表情分明是在说:不需要吗?

    “哈哈哈……我就是个混蛋!”薛苏方趴在石桌上,大哭了起来,手握拳,捶着自己的脑袋,“你说的对,我确实需要,一个混蛋确实需要有人来教他这些道理。”他的拳头很用力,几番锤击之下,一缕血迹沿着太阳穴流过了他的侧脸。

    唯有刻骨铭心之事,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凌风很清楚这种感觉,那一日他写下那封战书的时候,也曾一个人躲在鸿悦客栈的房间里大声哭泣,就像是一道快要愈合的伤疤,突然被自己亲手撕开结成的血痂,而后朝着里面撒了一把沙土。

    “你不是混蛋,你是个神医。”

    “神医?”薛苏方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突然从石桌上蹦起来,仰天大笑,头向后深深背过去,腮帮子滴下泪水,应该是刚才嚎啕大哭的时候留下的。他的头向后背过去,惹得身边的少年一阵担心,生怕老者一口气换不上来,驾鹤西去。他摇着头道:“我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一个人,我本来应该保护她,结果……”

    “她死了。”凌风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是,她死了。”薛苏方用干枯的手掌抚着同样干枯的脸庞,擦去泛滥的泪水。“那一年,她只有十岁。”在凌风的视线中,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眼角虽然还挂着残留的泪珠,但整个人已不像刚才那样奇怪,至少现在,他还像个正常人。

    凌风整了整衣衫,摆出一个听众的姿态。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一年的冬天,凉州天气很冷,雪下得很大,她得了重病。她的母亲走得早,我又醉心于医道,等我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性命危矣。我自负博览医书,妙手回春,但最终却发现空有一身医术,面对她的疾病,我无能为力。”

    “良医之子,多死于病。我醉心于医道,无暇再照顾她,于是我把她托付给了一个朋友。那朋友年龄与我相仿,是凉州一宗门的长老,家庭和睦,膝下有一子一女,我自以为这是一个极好的去处,便请他夫人替我照料一段时间。”

    “在她生病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半个月都会收到一封书信,我以为信中所书,皆是只言片语的思念,大道在上,岂容我顾此私情。我没有拆开一封来读,直到我那朋友已找不到更好的医师,破了我的隐居之地,将我拉出,我方才知晓那些信件都是通知我,她的病情日益恶化。”

    薛苏方拧着眉头,呆滞地看着石桌上那一处磕碰出来的小坑洼,良久,方才继续说道:“可叹我在医道上孜孜不倦,结果天不怜我,让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就这样消失了。”

    “你可以时常去祭奠她,我想她不会怪你的。”凌风在一旁出声安慰道,薛苏方的医术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凉州最高明的,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凉州地界应该找不出水平更高的医师了。

    如此情形下,唯一能做的只是假设和后悔,如果薛苏方早一点发现,他女儿的病情或许可以博得一线生机,可惜,有些人,直到他走远了才会被提起,被珍惜。

    这确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但凌风不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会让他觉得更可悲。

    薛苏方面上的表情恍若一个回光返照的将死之人,说道:“我不知道。”

    凌风皱眉,问道:“你不知道什么?”

    薛苏方惨然一笑,“我不知道她的坟墓在哪里。”

    凌风哑然失语,胸中提了一口气,似是不相信一般,问道:“你是认真的?”

    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为了治好她的病,我决定出凉州访求名医,请高人来为她诊治。临行前,我以古书中的续命之法,以我半生寿命,续她十年岁月。做完这些后,我将她冰封在万年寒冰之中,希望她可以坚持到我回来。”

    “她没有坚持到那个时间。”凌风眼看着老人变得越来越平静,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是,外出的第六个年头,我在圣域寻到一名高人,他表示愿意来此一试。那时我以为这是上天怜悯一个失职的父亲,愿意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是等我们回到凉州后,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如果此刻,薛苏方嚎啕大哭,捶胸顿足,甚至是自扇耳光,凌风都可以接受,但他唯独接受不了这个语气和神色平静得如一潭深水的老者,就像一座活火山,越是平静,就越让人心惊胆战。

    毁灭的前奏,总是这般静得渗人。

    “那个宗门已变成一片废墟,而我,在它覆灭后的第四年,用双手挖掘着每一寸焦土,每一块残石,直到一个雨夜,大雨冲刷掉了一切的痕迹,也将我心头残存的火焰浇灭。”

    “所有人都死了,我寻不到她的尸身,立不起她的坟墓,哪怕是一座衣冠冢,我也办不到。”

    ……

    朝阳完全露出,晨露隐匿身形,凉风带着雨水的味道,吹向亭中的两人。这是初春的风,应当是柔和温暖的,但现在却让凌风倍感萧索,寒冷刺骨。

    薛苏方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一个并不复杂却让人百感交集的故事,凌风不知要怎样出言安慰,他觉得薛苏方是自作自受,可是一想到一个十岁的孩童在寒冰中结束生命的场景,他又感到深深的痛苦,恍然间,他忆起了从前,那个名叫小风铃的女孩,也是在他的怀中停止了呼吸。那场灾难是他带给了云谷村的村民,纵然他已手刃烈玉龙,但守护兽的尸身至今没有安葬,他时时害怕,害怕故人会在梦中与他相会。

    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是酒,给你。”他从一边的栏杆上取下刚才扔过去的酒坛子,推到了薛苏方跟前,怅然道:“你说得对,这些道理不需要我来教你。”

    他没有喝酒,起身临着朱红色的栏杆,目视方寸之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生死之事,一旦考虑便再也没有停下的可能。那一日在陨星之巅,复仇后的他细细品味瞬间而过的快感,最终却沉沦于蜂拥而至的平静,飞旋的瀑布总是少数,唯有平静的河流才是永恒。

    他的血仇,至少还有仇人,可是薛苏方的女儿,却在一场不明不白的灭门案中归于尘土。至于那个宗门,无须薛苏方说出,他已经猜到了,百余年前,银朔河边曾有一宗门名为青冠宗。青冠宗最多只能跻身准一流势力,算不得具有绝对统治力的大宗门,但它在凉州的知名度却着实不低。

    因为在青冠宗建宗三百年后,就在一夜之间,这个蒸蒸日上的宗门便化作一片焦土,全宗上下数十万人全部葬身于神秘的力量之下。

    这股神秘力量,又被称为银朔河的诅咒,在凉州,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可怜新鬼旧鬼愁,银朔河边风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