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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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开是个非常老实的商人。

    坐在他那个位置的, 跟体/制内多多少少会打些关系, 只不过顾云开不考虑从/政,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点到为止,所谓商政不分家其实都是说好听的, 那一头的圈子是表面无波无澜的浑水,谁都不知道底下养了什么东西。

    通常情况下, 顾云开都比较温顺,上头怎么说他怎么改, 绝对不会跟政/策对着干, 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现在麻烦已经来了,还是正正当当的撞了上来。

    要是早知道简远他伯伯是大元帅,顾云开心如死灰的想道:我还挣扎个什么劲儿, 干脆妥协不就成了。

    那位都已经是爬到食物链顶端的巨头了, 顾云开就是头再铁也铁不过大元帅啊。

    顾云开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将已经开了的那瓶红酒端过来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比赛直播似乎已经开始了, 钢琴的乐声飘荡在房间里。温静安就眼睁睁的看着顾云开从三分之一倒到了半杯,又从半杯满到了近乎整杯,然后仰头举杯,一口气灌了进去。

    “好了,别喝了。”温静安按住他的手, 婉言劝道,“我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可也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其实温静安的神经也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别看在别人眼里他们都是什么收入很高的明星,但是事实上对于大元帅那种级别的对手,说冷藏就冷藏,说消失就消失,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他是向来知道顾云开脾气的,礼貌亲切,可是底线很高,骄傲自尊的很,圈子里的那些潜规则一点儿都不肯沾,好不容易含辛茹苦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没想到动真情的时候倒被男朋友坑了一把,大概心里很不好受。

    想想要是以后暴露了,外界会怎么说顾云开,温静安的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温静安向来心思细腻,通常在任何感情里都是付出较多的那个,这也让他较为关心照顾每个人,因此粗神经的夏普当时提起简远时不以为然,可他却敏感的抓住了其中的问题——顾云开知不知道简远的身份,又知道到什么地步。

    假如换个人也许会欢天喜地,可顾云开拒绝了乔繁辰自己发展,加上那名导演的下场跟他平日表现出来的性情,温静安不难察觉到友人的心思。

    明明那么处心积虑的避开这些人,宁愿吃更多的苦孤身走到这一步……却很有可能会被喜欢的人顷刻间毁于一旦。有时候这些事并非是爱情足不足够的问题,而是现实永远压倒理想,对方可以自如的在这段感情里安然抽身离去,可是顾云开得到的却跟他失去的不成正比。

    假如顾云开跟那个人在一起只是为了名利,而对方也只不过是为了一时痛快,而顾云开如他所想那样得到相应的机会跟地位,大家各得其所,之后就算分手也是好聚好散,不会闹得太难看,指不定和和气气,平平安安。

    在身份差距悬殊巨大的情况下,谈钱不谈情,对谁都好。

    而眼下温静安最为担心的倒不是别的,是顾云开很明显动了真情,可这段感情却未必能有始有终。

    门当户对四个字听来虽然俗不可耐,但并非没有道理。

    底线其实远没有温静安想得那么高的顾云开深思熟虑的事实上是另外一件事,他很清楚简远对自己的感情,因此也并不像温静安那么忐忑不安。大家都已是成年人,大元帅既然已经爬到这个高位,显然也不会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而且按照他的能力,自己跟简远谈恋爱的事就算能在媒体面前遮掩住,在他眼里大概也是无所遁形。

    那天的媒体照片,拍电影时的平静无波……看来都是那位勇者伯伯出手压制住了。

    这些行动都足以说明,就算这位大人并不太看好他们俩,显然也不至于过分嫌弃,在处理的态度甚至方式上,多多少少还是偏向于让小两口顺顺利利的过下去。不过也如同温静安所顾虑的那些事一样,顾云开也想到了元帅的态度是否是因为觉得他们并不长久才显得如此温和。

    护着侄子随便玩玩的对象,未必是真正想保护顾云开,很有可能只是不想让简远沾上污名,觉得没必要让对方在这段关系里感觉到不高兴。可要是大元帅意识到简远想跟顾云开一辈子在一起,也许态度就会转变得非常快。

    老实说,除非顾云开重新投胎一辈子,改换个身份从/政,还要得到各种机遇跟运气,官场沉浮,才有可能在五十岁之后跟大元帅叫板,否则就按照现在的情况,不管顾云开爬得再高,哪怕是爬到翁楼的地位上,对上大元帅也只能被动,没有任何还手能力。

    早知如此,那还奋斗个什么劲儿,又有什么好遮掩的,要想尊严不受挫,除非跟简远隐婚一辈子!

    顾云开揉了揉头,要是早点知道,那就跟尊严乃至事业心完全没半点关系了,他们谈地下恋情的主要原因就全在简远的伯伯头上了。只不过……见微而知著,简远生性如此,足见他在父辈心中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现在唯一不清楚的事,就是大元帅到底是怎么看简远的,是觉得他是个纯洁无辜的小天使,亦或者清清楚楚的明白简远的性格?

    老实说,顾云开现在对简远已经产生一点不信任感了,作为勇者的伯伯都已经是这种级别的难缠对象,那么神仙教母一样的妈妈跟立场模糊的爸爸……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要是这是什么galgame,顾云开简直立马要关掉存档去投诉游戏开发公司的不合理安排了。

    哪有人刚练级到半路,只是想公开表个白就从天而降等级跟任何属性方面还都是???不说还得是靠剧情杀或者修改器才能过去的必死无疑的这类终极大boss的!

    一点都不符合正常的游戏流程!

    这根本不是公开表白,这叫公开处刑!

    在摸不清大元帅的态度之前,顾云开实在拿捏不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而简远快要开始比赛了,他也不能临时打电话扰乱简远。希望简远比赛失败从而没办法对着全世界告白是一回事,可是这次帕格尼大赛不光只是告白的事情这么简单,还是简远音乐上的一个证明。

    如果是因为能力失败,那顾云开能泰然自若的安慰他,可要是这件事是由于顾云开扰乱简远的思绪从而导致他失败,那么这对简远为了这场比赛花费的心思就不太公平了。

    举个例子来讲,顾云开如果出演一部对他很重要的话剧作品,自己能力不足也就罢了,要是男朋友突然为了个人喜好而跟他大吵一架,导致表演失利,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拧断”这位前男友的脖子。

    以己度人。

    顾云开心知肚明简远绝不会因为这种事对他生气,可他绝不能容许自己因为感情用事耽误对方的前程。这事儿不是只言片语能解释清楚的,没必要让简远因为他伯伯而导致比赛跟感情双重受挫,他压根没做错任何事,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顾云开没本事没底牌所产生的担忧而已。

    “云开,你男朋友出来了!”

    客厅传来两个人大呼小叫的声音,夏普是压根不在乎,亨利是完全不认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亨利捏着块牛肉干正稀罕:“这个娃娃脸就是云开他男朋友?他成年了没有,今年多少岁啊。”他顿了顿,扯着喉咙喊道,“云开,你要是被抓了我们可不会去保释你的!”

    其实视频上已经显示出音乐家本身的名字跟年龄了,亨利当然只是调侃调侃,他是土伦索人,身形天生就长得比较大块儿,这会儿看着简远脸嫩,因而才开这么个玩笑。

    “你小心夏普被抓吧。”顾云开没好气道。

    “关我什么事。”正在啃苹果的夏普一脸震惊。

    这事儿当然不关夏普的事,这家伙虽然性情古灵精怪,但是为人倒是很老实,生活也比较检点,不像隔三差五就被爆出各种花边新闻的那些天王巨星。假如要去保释他,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嘴巴太贱跟人家起纠纷,在路上被人打了。

    电视机里头的简远穿得相当衣冠楚楚,神色沉着冷静,他微微掀开了燕尾服端正坐下,模样陌生的让顾云开几乎想不起这个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小男友,反倒是更接近在那次衣香鬓影的酒会里人影幢幢当中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士。

    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他忽然转过了头来,一双黝黑的眼眸直直的看着镜头,然后忽然莞尔一笑。。

    像是被人一手肘捣到了心窝处一样,顾云开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窒,软肋绷紧了弦,仿佛被另一双手牢牢握住了。

    他在看我。

    顾云开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目光。

    接下来简远弹奏的那首曲子大概是很有名的,起码作为他们之间唯一一个音乐人的温静安立刻就听入迷了,而顾云开对这个倒没有什么想法,这些参赛选用的曲子绝大多数都是权威乃至大师的曲子,顾云开对音乐没有太强的鉴赏能力,觉得还不如简远为他作曲的那几首。

    倒是温静安很是赞叹,感慨简远不愧是小简先生的儿子,听得顾云开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不过就算是音乐神童,也难免要有提携长大的师者,简远固然努力,但如今他的成就,家庭影响跟简闻的教导也是不可或缺。顾云开心里念叨了两句,倒是没有对温静安提出什么不满,现在简远还没有自己的事业,也没有自己的名声,旁人难免是会这么说的,更何况温静安不过是无心之言,没必要小题大做冲他强调发火。

    可就是很生气。

    亨利到冰箱里拿了盒抹茶冰激凌——这大概是顾见月留下来的,被冻的脸都皱巴巴的,他哆哆嗦嗦的含混说道:“看着也就那样,没想到弹钢琴的时候还挺帅气的,云开,你眼光不错啊,下手够快的,他这个颜值这个技巧,等帕格尼结束了就火了。”

    温静安下意识看了下没什么反应的顾云开,生怕亨利这句话惹到他,不动声色的撞了下亨利的胳膊,淡淡道:“快吃你的吧,等会化掉了,怎么这么多话,这么冰都堵不上你的嘴吗?你一个演员还看得懂人家音乐家怎么给你炫技了?”

    “还不准我装一下怎么的。”亨利不情不愿的嘀嘀咕咕着抱怨了两声,还是安安静静的闭了嘴。

    夏普嗤笑了声,倒是没说话,只是挤着温静安道:“来个懂行的,你玩音乐,跟我说说呗,这么多人里头谁的希望最大?”

    温静安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太好说,毕竟不是我的圈子,没法说几位大师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就现在表现来看太过安稳了,他的综合实力胜过前面的选手,可是没希望得到冠军,赢面其实不是很大,还得听听待会儿的那首《银河曲》是怎么样的才能下结论。”

    《银河曲》其实是有一位联邦的大师即兴创作的曲子,那时他刚刚陷入热恋,权贵正好要看一出戏剧,邀请他来作曲,原先被命名为作品37号,后来因为大师的妻子认为听见曲子后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银河之中,因此又名《银河曲》,是一首享誉全球的名曲。

    这首曲子总共分为三个乐章,全曲时长23分钟,弹奏整首曲子的时候需要投入演奏者深厚的感情——其实每首曲子都是如此,不过由于这首曲子的特殊性,经常被误传成没有真正领悟到爱情美妙的音乐家是不配演奏这首曲子的。

    在这样的比赛情况下曲子绝不容出错,因此充沛的感情,良好的体力,包括精神状态都要非常完美才能够将它演奏出来。

    弹奏《银河曲》的时候,简远宛如变了一个人,像是这个比赛的会场是什么教室似的,而他正在认真的教导另一个人弹奏着这首曲子。音乐家在想要表达一部作品的时候,往往肢体动作偶尔也是有的,这并没有影响曲子,所以作为评审的几位大师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很快所有人就不能泰然处之的坐着了,那些音符像是一朵朵玫瑰,或是一支支丘比特用尽全力射/穿人类胸膛的长箭,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在会场里迸溅了开来。那无边无际的爱意像是将全场都淹没了,音乐与文字有相同的感染力,几乎无人能逃脱场地中心那名音乐家的罗网,缪斯仿佛正亲吻着他的额头,随着他的音乐一起共舞。

    谁还能在这样的演奏下分心,人们沉醉其中,几乎无人惊扰。

    就连不在现场的亨利跟夏普都无声无息的安静了下来,亨利甚至咬着指甲无声的喃喃了一句“爱丽莎”,温静安则安静无声的欣赏着,唯有顾云开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又或者是无可救药的沉沦下去。

    简远是大轴,倒数第二个压轴的是位穿蓝色长礼服的美艳女士,对方小小给他鼓了鼓掌,眼见接下来就要评分了,顾云开既不想看简远成功,又不想看简远失败,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躲到了走廊上给顾见月打了个电话。

    那头的顾见月大概正跟郝英待在一起,两个人也在看帕格尼钢琴大赛——说得也是,古典音乐圈子虽然较为高冷,但是这种大型比赛还是很受关注的,尤其是他们圈内人,多得是人想附庸风雅,这种高雅活动关注度自然不低。

    更别提这对顾见月而言,这等于是自家嫂子的比赛现场。

    顾云开扶着自己的胳膊,倒也很直接,无比冷静的开门见山道:“见月,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把大元帅他侄子睡了,如果帕格尼大赛他赢了,他就对着全世界对我当场告白;如果他输了,那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就听那句大元帅就行了。”

    猛然听到这种爆炸性消息的顾见月差点骂娘。

    她的脑海里立刻补出了顾云开脚踩两条船而且俩情敌还撞到了同个会场除了男人还要为个冠军拼死拼活的修罗场,然后那根神经又迅速核对上了身份资料,转向了正常的思路:“等等,赢了就告白……你是说嫂子他是大元帅的侄子???!”

    “没错。”顾云开也冷静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口不择言的说法到底有多令人误解,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亲妹妹的反应能力点了个赞,然后重复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简远他是大元帅的侄子。”

    顾见月顿时爆了句脏话,几乎疯了般的怒吼道:“那你他妈的现在才告诉我?!这他妈是全球直播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我是蜘蛛还是螃蟹,有十几只手吗?!”

    斟酌了下该不该讨好大舅子,又想起大舅子当初来“劝和”时候的凶残德性,郝英还是决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弱气的说了句:“见月,别对你哥说脏话。”

    “闭嘴!”顾见月怒气冲冲的冲他吼道,郝英立刻温顺的闭上了嘴巴。

    相比较郝英而言,顾云开倒是对顾见月的愤怒情绪全盘接受,平静无比的说道:“我也不想‘他妈的现在才告诉你’,问题是我‘他妈的也是现在刚刚知道的’。”他已经尽量文明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顾见月直接挂断了电话,怒气冲冲的同时还不忘捡起自己的大衣往工作室冲,招呼了一声郝英:“别他妈继续看了,我要工作了。”她低着头在软件上迅速将人聚集起来,好在她放假不代表工作室的所有人都放假——可对手是大元帅啊!老实说顾见月对接下来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

    拿起车钥匙的郝英跟在后头的很是疑惑不解:“阿月,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难道是《灯如昼》把女装照发得早了点?公关跟媒体没做好现在糊了?”

    两个人一块儿坐进了车里,顾见月愤愤不平的扯过安全带咬牙切齿道:“要真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就好了,现在的问题是我哥他睡了大元帅的侄子,而人家为了不被始乱终弃,很快就要在全球直播的镜头上公开跟我哥的关系了。”

    郝英猛然抽了口冷气,险些一脚刹车踩下去,声音都颤颤巍巍的:“阿月,你没开玩笑吧?”

    “我现在没哭都不错了,哪有心情跟你开玩笑。”顾见月的脸沉得如同锅底。

    郝英忍不住在心里悄悄给顾云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大舅子就是大舅子,一出手当真是非同凡响,堪称吾辈楷模。尼玛大元帅的侄子你都敢知难而上?!还让你睡成功了……

    不过这事儿也让郝英意识到接下来的严重性,虽然他也想不出这事儿顾见月该怎么管——说实话,他们之间的差距如同云泥,这件事发生之后有任何情况,都不是顾见月一个人能够左右,全要看那位老人家的心思

    不过郝英还是尽到了一个作为未婚夫的责任,他在这个差不多可以算是末日的时刻陪伴在了顾见月身边。

    两个人刚走进工作室没多久,几名助理跟文员都散落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挂在墙壁上的大屏幕显示出了简远沉静温柔的笑脸,这让他看起来年轻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就好像每个人会在校园的树荫下看到得那个叫人怦然心动的男孩。

    “其实我没有什么想说得,很荣幸能得到这个奖杯。”简远微微笑道,“长篇大论我也就不说了,大家大概都听厌了。”

    观众席乃至评审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么久一路走来,非常感谢你,云开,是你唤醒了我的音乐,我爱你。”

    年轻的音乐家无波无澜的说道,凝视镜头的目光却柔软的像是落入石头的水潭,惹得人心尖子阵阵发颤,他挺直了脊背不紧不慢的走下了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