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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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余耿耿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垂下眼, 慢吞吞地说:“我是外地人,第一次来芒市玩, 对你们这的规矩不太了解, 你要是愿意,就随便说几件稀罕的新鲜事来听听。”

    大概是被余耿耿拒绝太多次了, 阿棠没再刻意露出那副风情万种的样子, 一屁股坐在余耿耿对面, 帮他倒酒。

    作为一个见惯人生百态的陪酒女郎,阿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客人。

    长得漂亮, 身手也很不错,给起小费来更是毫不手软, 又跟其他的男性客人不太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没有让人生厌的欲念。

    一般来说, 这种年纪的公子哥最难伺候, 脾气大又要捧着哄着,稍微有个哪里不顺心如意了, 立马就翻脸, 打女人的也不是没碰到过。

    阿棠有好几次在福利环节就挑中了这种客人, 第二天差点下不了床。

    在他们眼里, 自己大概只能算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动作粗暴些也没什么。

    不过, 阿棠觉得她今晚应该是交了好运, 因为余耿耿看起来脾气相当不错。

    想到这, 阿棠不禁替他感到吃亏,出了这么多小费,一点实质性的福利都没有享受到。

    她又不自觉地往余耿耿方向贴去。

    余耿耿的目光从玻璃杯上移开,盯着看了她几秒,轻声说:“事不过三。”

    阿棠怔了怔,身体不由自主地退开了一点,之后便规规矩矩的,再也没动过歪脑筋了。

    因为余耿耿没有给具体的范围,只说让她随便聊聊,阿棠想了想,便从最近印象深刻的事中挑了几件拿出来说。

    尽是些风月场上的事,翻来覆去也就那一套,谁都有苦衷,见得多了,连眉毛都懒得动了。

    余耿耿只在旁边默默听着,很少发表意见,还好苗伦性格老实,不忍心见到阿棠一个人自说自话,便一板一眼地搭个腔捧个场。

    “想起来都一肚子的气,别让我再碰见那狗男人!”

    “嗯,你说得对,这个男人不行,该遭天谴。”

    “可不是!谁都看出来了,就丹丹瞎了眼,还有更惨的呢,我以前还有个小姐妹……”

    一路说下来,阿棠口干舌燥,顾不得那么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

    酒水的冰凉让她好受很多,当地酒的度数对喝惯了的人来说,就跟水一样。

    余耿耿看着阿棠的脸,尽量平缓地问:“你刚刚说,你们这最近来了不少m国人。”

    阿棠捧着酒杯想了一会,才想起这大概是五分钟前随口提到的一句话,以为这个祖宗终于找到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便详细讲了讲。

    “上个星期有一伙人来我们酒吧喝酒,我们这边鱼龙混杂的,他们进来之后就去楼上了,说着我们的方言,虽然尽力想装做不起眼的样子,不过还是被看出来不是本国人了。”

    余耿耿嗯了一声,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棠找服务生拿了一包烟,朝余耿耿晃了晃烟盒子:“本地烟,一口快乐似神仙,要尝尝吗?”

    余耿耿摇头拒绝,可能是为了掩饰住内心的焦灼,面上愈发冷淡,催促她快点讲。

    阿棠跟没骨头一样,懒散地往后一靠,吐了一口烟,眯着眼仿佛格外舒畅。

    “他们那群人走的时候点了几个姐妹包夜,第二天才回来。”阿棠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其中有个人特别喜欢露露,看她年纪小,人又单纯,便在床上问她,要不要跟着他回m国。”

    余耿耿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捏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伙人可能跟余淮之有关系。

    他耐着性子往下问:“然后呢,你朋友去了?”

    阿棠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略微嘲讽的笑容,轻飘飘地说:“想什么呢,肯定是拒绝人家的美意咯。”

    余耿耿没再问下去,一副神情不属的样子。

    旁边,苗伦盯着阿棠隐在黑暗之中晦暗不明的脸,闷闷地问她:“为什么不答应,能够离开……这里不好吗?”

    阿棠抖了抖烟灰,挑眉,白他一眼:“那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沾过血的,听说身上还带着枪,谁知道来我们这什么事,我们就一普通小市民,被忽悠过去,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完,她凑近苗伦,对着他的脸喷了一口烟:“你以为人家都和你一样傻了吧唧的劝妓从良。”

    玫瑰香混合着酒水烟草的味道,廉价便宜,却意外的好闻。

    苗伦想咳嗽,却忍住了。

    阿棠看到他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仰着脖子大声笑出来。

    苗伦只觉得眼前的人笑得晃眼,低下头,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大概是心里存了事的原因,余耿耿竟然觉得这酒也没那么难喝了,一口一口地慢慢抿了很久。

    他想起了余淮之离开大漠前的那个晚上,仍旧胆战心惊。

    余淮之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像一座高高在上面上镀金的无欲佛,却总是在余耿耿面前失了分寸,作出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

    尤其是当时余淮之拿着皮带捆住他的神情,简直称得上没有规矩,无耻下流。

    不过,老实说,余淮之这样偶尔露出来的一点点影子,可能是因为太少见了,余耿耿并不讨厌。

    他还没有想好,见到余淮之后该怎么跟他相处。

    是揪着他的领子骂他昏了头不该那样误会自己,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把失而复得的金属匕首作为礼物正式送给他,不过,不管怎么做,总归要先见到他的面再说。

    余耿耿长长地呼了口气,在心底告诉自己,没事,余淮之好歹算是主角之一,绝对不可能出事的。

    阿棠探身过来,帮余耿耿把空了的酒杯重新倒满。

    “怎么了,在想情郎吗?”

    “嗯……”余耿耿下意识地点点头,过了几秒钟才被他的话吓得回过神来,猛摇头。

    阿棠一脸笃定:“你连我这样的大美人都无动于衷,不是瞎了眼,就是性取向有问题。”

    余耿耿强调:“说了没有,你再乱说话,我就去你们经理那投诉。”

    阿棠耸耸肩:“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余耿耿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你之前说的那伙人,后来还来过酒吧吗?”

    阿棠想了想说:“不太清楚,好像有一部分走了,还有些没有,像那个在追露露的m国人就没走,前两天我还看到他点了露露的台子。”

    余耿耿直直看着她,说:“如果我想见他一面,问他一些事,你有没有办法?”

    阿棠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线问道:“你想干什么,找死可不要拉上我,老娘钱还没赚够呢。”

    余耿耿哦了一声,像早有准备一般,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厚厚的黄信封放到桌子上,然后缓慢地推到阿棠那边:”你可以考虑考虑。“

    阿棠咽了咽口水,视线就没从黄信封上离开过,看厚度就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行就算了。”

    余耿耿停顿了一下,作势要收回来。

    阿棠眼角抖了抖,手比大脑反应速度更快地压了上去,她咬着牙齿,有些懊悔有些恨恨地说:“不用考虑了,我帮你。”

    卡座不方便详谈,阿棠把余耿耿和苗伦领到了二楼包间。

    关上门,她猛灌了一杯酒,非常不顾形象地擦了擦嘴角,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难度真不小,那伙人很警惕,进了酒吧之后直接进指定的包房,除了点姐妹们,包房门都不会打开,你没有接触的机会。”

    阿棠知道余耿耿可能有所图,不过自己对他印象不错,在不伤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她愿意详细讲一讲。

    “那群m国人不是好惹的,同进同出,就算你的拳头很厉害,还能快得过枪吗。”阿棠还是希望对方可以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也不是没有办法,让我想想。”余耿耿面无表情地往后一靠,一只脚晃晃悠悠,脚尖挂着拖鞋,另一条腿半盘在沙发上。

    阿棠撇撇嘴:“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变成女人……”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低呼,“哥哥,不要告诉你,你要打扮成……”

    “等等等等!”阿棠突然站起身,目光落在余耿耿微微松散的领口上,漏出一片白皙的皮肤,她啧啧两声,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后点点头,表示,“哎,你别说,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混进去。”

    余耿耿扯了扯嘴角,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他第一次这么感激《江湖夜雨》剧组。

    为了贴合剧情精益求精,朱导演之前逼着他和徐落苦练过一段时间的女人仪态。

    在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装个女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陪酒,那就更没不用担心了,余耿耿老本行。

    从酒吧出来,余耿耿坐在面包车上发了一会呆,才让苗伦直接把他送回租的洋房。

    没想到,苗伦比他还要心不在焉,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好的。”

    从那条街出来后,夜深人静,路上来往的人顿时少了好多。

    余耿耿不知道那伙人跟余淮之到底有没有关系,闭上眼睛感受着芒市的晚风,心脏却一下比一下跳得厉害。

    他开口打破车内的寂静:“苗伦,你刚刚在想什么,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如果你想解约的话可以直接提出来。”

    苗伦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您放心,我收钱办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数。”

    他顿了片刻,抿了抿嘴,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是觉得,阿棠一个女孩子,不该在那种地方呆着。”

    余耿耿睁开眼睛看他,笑了笑,调子拖得懒洋洋的:“谁跟你说,阿棠是女的。”

    呲——

    汽车轮胎跟水泥路激烈摩擦的声音。

    苗伦几乎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把刹车踩到了底,他愣了好一会后,犹豫着开口:“你是说,阿棠他是男的……”

    余耿耿接受过特殊的训练,对人体每一部分的结构都很清楚,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阿棠身体的不协调的地方。

    他想了想,诚实地回答道:“嗯,怎么说呢,准确来说是曾经是男人,他应该吃过药或者接受过相关手术,在很多年前。”

    不管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像这种事,其实在红灯区盛行的m国更为常见,没想到芒市大名鼎鼎的俏阿棠竟然会是这个来历。

    苗伦脸色惨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转回去重新启动车子,接下来的路程没有人再开过口了。

    回去后,大概是在陌生的房间入睡的缘故,余耿耿睡得很不好,上半夜连续不断地做梦。

    一会梦到余淮之离开大漠的那个晚上,他用皮带捆住余耿耿的手,逼问自己,什么时候学会地顶撞他,表情下流得让人脸红。

    一会又梦到余淮之被人拷在椅子上,有人在对他用刑,余淮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唯独一双眼睛很亮,直直地看向余耿耿的方向,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还不来救自己。

    余耿耿被这场梦陡然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