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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风流人间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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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虽然是经过了皇帝的同意上杭州来拜师学剑的, 但沿途并未张扬。

    而且进了藏剑山庄拜完师后,他也没有摆太子的架子。

    叶微行注意到他只留了两个贴身侍卫, 余下的干脆都没带进山庄来,顿觉这位未来的一国之君还真是心大。

    对此, 太子的表示是,他这趟来是为了拜师, 总得拿出诚意来才行。

    “更何况孤相信像师父这般高风亮节的人, 就算看不上孤的资质,也断不会出手伤孤。”他说。

    叶微行:“……”

    恕她没想到她居然也有被形容成高风亮节的一天。

    短暂的无言过后,她又问太子接下来是何打算。

    他毕竟是太子,一年之中有不知多少需要他出席的重要场合, 不像她其他徒弟, 拜完师就可以直接在这住下, 一直学到能出师再走。

    太子听她这么问,也立刻把自己的安排向她全盘托出了。

    太子道:“此次出发拜师前, 孤曾与父皇约定过,每年腊月回京,等出了元月,行完祀礼,再上杭州继续学剑。”

    叶微行一听,发现这对父子对拜师学剑这事比她想象中还认真不少, 顿时敛了唇畔笑意,道:“那我这就为殿下安排住处?”

    太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师父。”

    叶微行立刻摆手:“不不不, 殿下不必这般客气。”

    皇帝的儿子要常住是大事,换了寻常人家,可能连个合适的院子都整不出来。

    幸好叶微行没有这个烦恼,藏剑山庄里闲置的屋子多的是。

    她想了想,把太子一行人安排在了紧邻西湖的一处大院子中,既能容纳他的随行侍卫,又能免去庄内无关人员的打扰。

    最重要的是,这间院子离楼外楼最远,最是清静。

    太子也很满意,过去后只看了几眼便点头道:“那就这儿了。”

    见他面上表情不似作假,叶微行也松了一口气:“殿下喜欢就好。”

    作为一国储君,太子从小到大见识过的好东西可谓数不胜数,但沿着西湖去自己住处的路上,他还是很给面子地将藏剑山庄上下都夸了个遍。

    看到湖对岸那个守了很多侍卫的小院时,他有些好奇:“那边是什么?”

    叶微行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说是剑冢。

    “剑冢?”太子的语气充满兴趣,“孤能去瞧瞧吗?”

    “当然可以。”叶微行欣然应允,“不过里面现在只有几个铸剑炉。”

    她提到铸剑炉,太子便立刻反应过来了。

    只见他一拍脑袋,道:“对,师父不仅剑术高超,还是天下有名的铸剑师。”

    叶微行咳了一声,说还好,勉强不会丢人而已。

    之后她带着太子进守卫森严的剑冢逛了一圈。

    太子看着那几个铸剑炉,忽然问:“师父是否许久不曾开炉铸剑了?”

    叶微行说是,的确有一段时间没开过炉了。

    “不过我去岭南之前,便有给殿下的三个师兄各自铸一把剑的打算,现在南王谋反一事已经解决,倒是可以慢慢准备起来了。”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至于殿下……我恐怕得教您一段时间才能确定您适合怎样的剑。”

    像太子这样无比早慧的孩子,自是立刻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笑了笑,道:“孤才刚开始学,本来也不急。”

    叶微行:“殿下从前没学过?”

    他摇头:“只看过一些剑谱,还是求王叔替孤寻的。”

    “王叔?”叶微行记得当今天子兄弟很少。

    “不是南王。”太子解释道,“是太平王。”

    叶微行:“……”

    卧槽,宫九他爹啊?

    见她表情微妙,太子不免在意:“怎么?师父认识太平王?”

    叶微行旋即摆正神色否认:“不,只是听说过而已。”

    太子顿时又笑了,道:“也对,王叔的名声的确传得很远。”

    太平王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是他们那一辈里最风流的那一个,三天两头往宫外的勾栏赌坊跑,学了一身吃喝玩乐的本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只会吃喝玩乐,所以当今天子登基后,才没有把他封到别处去,让他在京城继续当他的风流闲散王爷。

    太子看的第一本剑谱,便是来自他的太平王府。

    当时看完那本剑谱,太子便觉得这比对他来说毫无难度的四书五经有意思多了,所以那之后的半年里,每次见到这位王叔,太子都要央他替自己寻几本剑谱来。

    太平王应是应了,但考虑到他的身份,之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皇兄。

    毕竟带坏一国储君的责任他实在担不起。

    皇帝得知后,倒是没怪罪他们,只问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想学剑。

    太子想了想,说是。

    皇帝:“那就学吧,朕替你请几个老师入宫,好好学,如何?”

    太子拒绝了,他觉得真正在剑道上有大成就的剑客,肯定不会愿意进宫教他,就算是他父皇亲自下旨也没用。

    至于那些愿意入宫教授他习剑的剑客,他又瞧不上眼。

    他说:“我若是学,便要学最好的。”

    皇帝哈哈大笑,说那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等遇到了合适的人选了再说。

    之后南王谋逆,叶微行随其入宫,却在最后关头反水,护住了皇帝的安全。

    太子虽然不在场,但也听大内侍卫提起过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

    他去问皇帝,他能不能拜叶微行为师?

    皇帝问他是不是认真想拜师。

    他说是,因为这天下不会有更好的剑客了。

    “那你就去拜。”皇帝说,“但你也说了,天下没有比她更好的剑客,假如她不愿收你,你也勉强不了她。”

    允了这件事后,皇帝甚至还给他出主意,让他找诸葛神侯问一问,叶微行收徒的标准是什么。

    诸葛神侯回忆了一下叶微行收的三个徒弟,感觉只有一个标准。

    “资质。”他说,“叶庄主三个徒弟,皆是天赋一流。”

    如此,太子心里也总算有了一点底。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资质很不错。

    叶微行听完整件事完整始末,对龙椅上那位皇帝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长叹一声,道:“看来陛下还是一位好父亲。”

    太子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将话题引回剑上,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开始学。

    叶微行想了想,道:“殿下长途跋涉来到杭州,还是先休息一晚比较合适,等明日一早,我再来寻殿下。”

    太子当然没有意见,在那个独属于他的院子歇下后,他还派自己的护卫把他从京城带来的给师门其余人的见面礼送到了正堂去。

    叶微行一开始还以为他会准备什么很贵重的礼物,结果打开一看,却是愣了。

    这孩子给他三个师兄准备的礼物各不相同,但全部非常用心,足见其当初去请教诸葛神侯时,究竟做了多少功课。

    他送了西门吹雪几部从太医院带出来的医书摹本,送了原随云两筐产自太原的水果,还送了冷血几匹布,叶微行看了一眼,发现就是冷血被楚留香带回来时穿的那种布料。

    除了他们三人,他还分别送了三个小姑娘一套首饰。

    这细心程度,别说叶微行了,就是姬冰雁见了也忍不住赞叹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很会做人。

    叶微行:“是啊,而且他的资质也的确很不错。”

    姬冰雁:“那这个徒弟收得还是不亏的。”

    她点头:“就是从今往后,咱们必须得更注意山庄守卫了。”

    若是一朝太子在藏剑山庄出了什么事,那他们要担的责任可就大了。

    叶微行本人还好,好歹是天下第一剑客,哪怕舍了这个山庄流亡逃命也没关系,但藏剑山庄上下这么多侍从却是逃不了的。

    姬冰雁:“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微行:“有你安排,我当然放心。”

    “这么相信我?”

    “难道你不相信我?”她反问。

    姬冰雁看着她的表情,心想我当然相信你,而且我哪里仅仅是相信你这么简单。

    他很少有这种不说话只盯着人看的时候,尤其是这会儿他还盯了不止一会儿,叫叶微行很难不在意。

    “怎么啦?”她问,“你有话要说?”

    后半句话令他瞬间回神,他张了张口,道:“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叶微行:“?”

    她说你讲吧,我听着呢。

    “不换个地方?”他们可还在藏剑山庄正堂里站着呢。

    “那去湖边说?”她试探着道。

    姬冰雁刚想说好,门外便传来一个侍卫的通报声。

    那侍卫说,庄门外有个姓崔的青年求见叶微行。

    姬冰雁:“……”

    虽然他跟崔略商没有什么过节,但经过昨晚和方才这两遭,他也真的很难不对这位神腿追命产生点意见。

    不过他的意见并不作数,叶微行听到崔略商过来,显然还是很高兴的。

    她对那侍卫道:“是我的朋友,请他进来吧。”

    侍卫应完转身,她还啧了一声道:“现在才找过来,那肯定是才醒不久了,看来他酒量也没有比我好太多嘛。”

    姬冰雁:“……”

    见他一脸又有人欠他钱的表情,叶微行忙道:“我跟他打个招呼先,然后就来找你说正事。”

    姬冰雁:“算了,不是什么正事,回头再说吧。”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崔略商也跟着守门的侍卫进到了山庄里面。

    姬冰雁远远地看见这青年站在太阳下冲叶微行招手,只觉碍眼无比。

    “我先走了。”他说。

    ……

    崔略商是来找叶微行告别的。

    他四海为家惯了,这趟追来杭州,本就是为了谢她,如今谢已谢过,还另外喝到了一顿对从前的他来说想都不敢想的酒,已经相当满足。

    叶微行听他说要走,也没有很惊讶,毕竟她就有两个和他性格相似的朋友。

    “可惜这回没法介绍你们认识。”她说,“他们两个听说我已经把南王的事解决,便又等不及出海去了。”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崔略商其实也有点可惜,但他想得很开,“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同那位楚公子比一比轻功哩。”

    听他这般洒脱,叶微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总会再有机会的。”

    崔略商挠挠头,道:“那我就告辞啦,下回路过杭州,再来寻叶庄主喝酒。”

    叶微行没问他要去哪,只说:“那我送你到门口。”

    他拍着腰间的葫芦,没有拒绝。

    行到庄门口的时候,叶微行又同他说起了两人在南海时定下的约定。

    叶微行道:“别忘了遇到麻烦时报我名字。”

    崔略商哈哈大笑,解下葫芦饮了一大口,再跨出去翻身上马,向她挥了挥手。

    此时天高云淡,又恰有一阵秋风袭来。

    叶微行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路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内才转身回庄。

    ……

    之后的日子里,她多了一个徒弟要教,还是从头教起,比去岭南前要忙不少。

    好在西门吹雪三人在练剑上各有各的习惯章法,不太需要她时时刻刻操心。

    相比他们,太子的天赋其实要差了一截。

    但太子性格通达,知道自己不像师兄们那般是天生的剑客,也就没有拿他们的变态标准要求自己。

    在他看来,练剑和读书其实差不多。

    看一样的书尚且能产生不一样的理解,那学一样的剑法自然也一样。

    叶微行特别欣赏他这一点,所以哪怕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教他,她也教得很高兴。

    而且太子的悟性很好,度过了打基础的开端后,便越学越顺利了。

    如此,叶微行也终于有时间开始准备开炉铸剑的相关事宜。

    材料方面她不需要烦恼,当年从无名岛带回来的玄铁只用了一小部分,但她若要开炉,便要去剑冢闭关。

    那在闭关之前,她必须把自己在剑冢里的生活必需品准备齐全。

    这种事虽然不用她亲自操心,但也需要时间。

    所以确定了要开炉之后,她又等了三日才进剑冢。

    当初造藏剑山庄的时候,她就跟花家二公子特别交待了一定要把这剑冢作为重中之重来监修,争取最大限度贴近她想要的效果。

    最后造出来的剑冢虽然跟游戏里那个近乎玄幻的模样不能比,但用来闭关铸剑也足够了。

    闭关之前,她特地吩咐藏剑山庄的侍卫统领,在她出来之前,务必要加强守卫。

    “如果遇到了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去问姬先生,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知道吗?”

    侍卫统领恭敬点头:“属下知晓。”

    叶微行这才放心闭关去。

    和她平时的生活相比,铸剑实在是一个非常枯燥,又不能出任何差错的过程,尤其是这回她还是为自己三个徒弟铸剑。

    这三人性格各不相同,在剑道上的方向也初见端倪,正是最需要一柄适合他们的剑的时候,叶微行不敢也不想马虎。

    她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里的时候,往往连时间都会忘记。

    所以闭关的这段日子,虽然不缺食物也不缺床铺,但她还是常常忘了要吃要睡。

    偏偏铸剑又是一门极其耗费心力的学问,所以最终三柄剑锻造完毕出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剑铸完后,她延续了自己还穿着天下第一这个马甲时的习惯,在剑身上分别刻下了编号和名字。

    西门吹雪那柄是“捌”,名吞吴;原随云那柄是“玖”,名千叶长生;冷血那柄是“拾”,名封寒。

    虽然这三个名字依然不是她自己想的,但比起从前给旁人铸完乱取的那些,倒是都算得上是认真参详过后才定下的,尤其是西门吹雪那把。

    他学到现在,虽然招式大框架还是来自叶微行教他的藏剑武学,但出剑时却更像一个练太虚剑意的,叶微行给他铸剑时,就参考了游戏里的纯阳橙武。如今铸完出炉,取“吞吴”这个名字也算是刚刚好。

    刻完编号和名字,她便出关把剑交给了自己三个徒弟。

    这三把剑耗费了她这么多心力,自是好剑中的好剑。

    就连向来淡定的西门吹雪,在拿到手的时候,也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叶微行见状,不由得问他们:“怎么样,还喜欢吗?”

    冷血眨着他碧色的眼睛飞快点头,原随云紧随其后,只有西门吹雪,仿佛没听见这个问题,目光仍锁在手里的剑上。

    “阿雪?”她唤了他一声。

    他这才回神,握紧了剑柄,郑重道:“多谢师父。”

    一旁和手持木剑的太子望着这三位师兄的反应,眼神闪了闪,忽然道:“师父如今是只给徒弟铸剑了吗?”

    叶微行有点惊讶:“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太子扯了扯唇角,道:“孤有一个堂弟,神侯说他武学天资远胜于孤,孤本想带他一道来拜师,但他母亲病重,他不愿离开京城,孤便一人来了。”

    “倘若师父如今还愿给旁人铸剑,孤想替他求一柄剑。”太子说。

    叶微行听到堂弟两个字时,已经基本猜到了太子说的人到底是谁,后面再听他说这个堂弟武学天资远胜于自己,顿时更加确定。

    “可是太平王世子?”她问。

    “对。”太子点头,“正是太平王世子。”

    叶微行想了想,却是没说铸不铸,而是问太子:“太平王妃病重了?”

    太子:“是,她身体一向不好,加上王叔又风流成性……”

    叶微行立刻懂了。

    她沉吟片刻,道:“那照这么说,我觉得这位世子如今最需要的恐怕不是一柄剑,而是亲人的关怀。”

    “何况他年纪比殿下还小,定是还未开始正式习剑,我就算替他铸了,也未必适合他。”

    “如果他之后学了剑,心性又能令我肯定,我倒也不是不能为他铸一柄剑。”

    “师父说得有理。”太子若有所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那过两个月孤回京时,给他寻些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