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定海浮生录 > 69、登山

69、登山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t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翌日, 项述做足了出门的准备,看陈星那模样,却也换了身衣服, 明显要与他一起去。

    “昨夜没睡好?”项述说。

    那话是问陈星的,谢安却接了过去, 一脸睡眼惺忪, 答道:“难得即日起不必去上朝, 本该好好睡一觉才是,孰料昨天半夜两只鸟儿吵个没完,便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拖到快天亮时才合眼。”

    陈星嘴角抽搐道:“哦?有鸟儿?我怎么没听见。”

    谢安道:“是啊, 一只从西边飞过去, 另一只又从东边飞出去,你追我赶的……先是这么飞着, 又是这么飞……”说着还比画了下手势,又道:“西边这只忽然又不动了,就知道在我耳边叫,你们说, 奇怪不奇怪?”

    项述:“……”

    陈星:“???”

    “走了。”项述说。

    “我跟你一起去。”陈星起身道。

    “哎哎!”谢安马上笑道, “别着急,带上我!别想扔下我!”

    陈星说:“你自己走了,不在我身边,待会儿尸亥来了又把我抓去怎么办?”

    谢安道:“对了, 万一敌人来了,我这老骨头可打不过。”

    “陈星!你们要去哪儿?”肖山说,“我也去!”

    陈星只好把肖山也一起带上,项述本想轻骑疾马,快去快回,孰料谢安却仿佛秋游一般,备好马车,又让人去通知冯千钧。接着冯千钧带上了顾青,而谢道韫恰好来找顾青,于是最后变成了驱魔司中浩浩荡荡,外加两名大夫,一大伙人离开建康,名为公干,实则到南屏山吃香喝辣,秋高气爽,放风筝去了。

    赤壁古称蒲圻,山峦绵延不断,如天地龙脉,赤壁山、南屏山、金銮山三峰相接。

    白云皑皑,峰峦耸立,面朝大江与万里洪湖。高旷秋日之中,数山上枫红如火,叠着金黄色的银杏树,又有榆、桑、梧桐树点缀其中,一层压着一层,引连数里,映着洪湖碧蓝湖水,山中又有一瀑布如白练飞下。

    山中有水,水中有山,犹如赭、朱、丹、苍等缤纷矿色在山水之中化开,当真是鬼斧神工、天地造化的人间美景。

    武昌郡守得知谢安前来,父母官忙派出船只,听凭谢安差遣,数艘小船泊在山下湖中,谢安只不欲人打扰,弃马步行登上南屏山。走到半山腰时,陈星掏出项述所摹张留手书,对照面前三山,山下一大湖,从这个角度看去,确实是南屏山。

    项述说:“七星坛在何处?”

    谢安说:“就在半山腰,面朝洪湖的横崖上,来,我带你们去看看。”

    午后时分,烟雨蒙蒙,谢安少时走遍名川大山,记忆极佳,上得南屏山时,更是轻车熟路,手持一把纸伞,走得飞快,几下一转便走在前头,陈星反而拉着袍襟,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追不上谢安。

    谢道韫原本与肖山走在一起,看了眼,叫了几声,便主动停下来等陈星。

    “你倒是和肖山玩得来。”陈星笑道。

    在陈星卧床那段时间里谢道韫经常来为他看诊,一来二去,与肖山熟了,那天进宫见司马曜时,谢道韫还约肖山比试了一番。

    “你的小兄弟每天担心你担心得不行,”谢道韫说,“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没心没肺的?”

    “我又哪里没心没肺啦?”陈星莫名其妙道。

    谢道韫嗤了一声,不再接话,陈星怀疑地看着谢道韫,说:“你该不会是对我干儿子有什么想法?”

    “驱魔师,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谢道韫顿时就生气了。

    谢道韫总与肖山在一处,像个大姐姐般,这对组合让陈星相当意外。

    陈星当然知道肖山会很快长大,甚至再过几年,也许还会找到一位意中人。按晋国习俗,十四便可说亲,匈奴人则还更早些。可在陈星心里,肖山实在太小了,虽然这大半年里长高了不少,却终究只有十二岁。

    仔细想来,谢道韫所谓“没心没肺”,陈星也承认,他希望肖山能快点成长,至少别太过依恋他,至少不能像依恋陆影般依恋自己。否则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般,过得几年自己不在了,肖山又要如何独立为人?于是他不像还在哈拉和林时,将肖山当作孩童看待,而是把他视作与自己一样的大人,教他读书写字,却避免过多地表露出情感。

    更让他多交朋友,与其他人多打交道,避免肖山的世界里,只有他陈星一个人。

    陈星觉得肖山什么都懂,事实上肖山也明白,在会稽再度相逢后,陈星花了很大一番力气朝他道歉,并不顾肖山似懂非懂的表情,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从此肖山便约略体会到了陈星那亲而不近的感情,明白陈星在催促他长大,希望他终有一天,能独当一面。

    陈星一脸茫然,本想问你是不要抢肖山过去,当他干妈,谢道韫一语出,两人却忽然尴尬起来。

    “我没什么想法!”谢道韫说,“我想拜他当我师父!”

    “哦哦。”陈星擦了把冷汗,忙不迭点头,抬手道,“我完全没意见,他答应吗?”

    陈星见肖山也挺喜欢谢道韫,谢道韫居然还想找师父学武,不过一想也是,谢道韫显然学过少许武技,谢家多半不允许她舞刀弄枪的,唯独谢安看得还开点。项述没那闲工夫去教她,冯千钧总不好与未婚妻的好闺蜜对打,于是谢道韫就只能找肖山了。

    谢道韫说:“肖师父说,他要和你商量,明白了?”

    陈星点了点头,这时候,项述仿佛有意地落后少许,在听两人说话,谢道韫便不吭声了,走到前面去。

    “你们先走,在前头等我,”陈星倚着一棵树道,“我歇会儿。”

    “让你别跟着出来。”项述不耐烦道。

    陈星大病初愈,本来就虚弱,心脉受损后,爬山便直喘气。众人看着陈星,肖山欲言又止,冯千钧却动动肖山,让他走到前面去,说:“那我与肖山去前头探路了。”

    陈星擦了把汗,勉强笑了笑,项述等了一会儿,终于道:“算了算了,背你罢。”

    “不用,”陈星说,“我可以的……谢师兄这体力,怎么这么好。”

    项述也不勉强陈星,不多时,众人都走到前头去了,剩下项述跟在陈星身边,陈星一路上去时偶尔打滑,山中云雾缭绕,细雨一阵接一阵,陈星与项述的外袍不片刻便被浸湿。

    陈星道:“我还记得你带我爬卡罗刹的时候,总是这么不耐烦,就不能等等么?”

    项述深吸一口气,正想责备陈星,陈星却十分郁闷,说:“行吧,我……我还是回建康去,不拖你们后腿了。我就知道你要生气。”

    说着陈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今天出来,我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又把你惹得不高兴了。对不起,我回去了。”

    陈星自从感觉到自己有点喜欢……不,是很喜欢项述之后,总是会忍不住把他对自己的态度加以各种解读,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揶揄他、乱开他的玩笑了。项述似乎也察觉到两人相处时,陈星的这种谨慎感,但不知为什么,他偶尔就会不受控制地发火,但凡他想控制陈星,陈星却现出一副无所谓也不合作的模样的时候,这种烦躁的情绪就会在项述心里不断堆积,最后找个由头,把陈星教训一顿。

    这次项述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却是伸出手,牵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在山路上,慢慢地走着。

    细雨纷飞,那一刻陈星心脏狂跳,跟在项述身后,不自觉地动了下手指,项述却毫不犹豫地握紧了他的手,收紧了手掌。

    陈星抬眼望向项述的侧颜,发现自己就像从来没了解过他,总觉得项述有时很容易生气,有时却很温柔,温柔得甚至有点不像他。

    但无论如何,陈星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世上的人,最了解他的一个了,毕竟凡事都要看相比之下。

    项述打量陈星,似乎有话想解释,陈星便摇了下他的手,意思是没什么。

    项述终于服软了,主动道:“有时我总觉得,会有种没来由的烦躁,是种戾气罢?”

    “戾气?”陈星只觉得好笑。

    项述随口答道:“有股不受控制的力量,闷在心里,在四处找出口,想宣泄出来。”说着,项述仿佛在这一刻没来由地想起了许多事,说道:“有时我也想好好说话,就是不知为何,碰上你总是没耐性……算了。”

    陈星心想你又不是单对我,对每个人都没耐性,甚至连话也懒得说,反而对我还算好的了。

    也许这也是项述武艺高强的原因之一吧,陈星总觉得项述的武技有种疯狂感,那种近乎溢出的、不受控制的强大,兴许也与他内心的那种极力自抑有关。大部分时候项述是清醒而理智的,清醒得让陈星甚至有点惊讶。但往往在两人独处时,项述这烦躁的一面又会不经意地展现出来,总让陈星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我想你来,”项述索性说,“是,我想你一起来。”

    陈星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刹那心里的云霾一扫而空,那笑容充满了少年的幸福感,却只能答道:“哦,嗯。”

    项述说:“南方的山水确实好看,走吧。”

    陈星心情于是变得灿烂了起来,项述却已松开手,让他自己走,到得山路拐角处,回头心思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万法复生之后,”项述换了个话题,问,“你有什么打算?”

    陈星被问到时,颇有点意外,不知道项述怎么想到的,便答道:“在建康找个地方住下?过过日子吧。”

    穿过山麓,云雾散尽,两人来到高崖前,并肩而立,面朝南屏山下的洪湖。

    “不是打算走遍神州大地的山河吗?改变主意了?”

    陈星意识到,也许是因为今天来南屏山,令项述忽有所感,才想起了在船上时,说过的话。

    “忘了,”陈星笑道,“对,你提醒我来着。”

    陈星没事时偶尔会算下时间,剩下两年了,前路比他计划的更难走,所花的时间也更长,乃至他已快没了别的念想,能解决尸亥就已谢天谢地了,估计到时已没空游山玩水,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住段时间,是以被问到时,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这点不合理,马上就引起了项述的怀疑,令他疑惑地端详陈星。陈星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不自然地别过目光,反问道:“你呢?想回北方?”

    项述在高崖前长身而立,漫不经心地说:“想行万里路,你走得动?”

    陈星笑了起来,说:“所以呢?你愿意陪我?只怕路上又要挨你的骂。”

    云雾再次温柔地掩来,弥漫过高崖,项述在那雾里说了句:“可以。”便转身离去,走向山顶。陈星惊了,我听见了什么?

    “啊?”陈星道,“你刚才说什么?项述,等等我!”

    陈星连忙转身,却险些一脚踏空,项述早有预料,在雾气里看也不看,抓住了陈星的手。陈星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差点又摔跤了,山路陡峭,在这里滑一下得顺坡滚下去。

    项述打量陈星,说道:“不跟着你,只怕你连长江都过不去。”

    陈星讪讪一笑。

    到得南屏山侧峰高处,七星坛屹立于半山腰高台上,现出全貌,阳光再度洒了下来,肖山正在树下与谢道韫喂一只松鼠,冯千钧牵着顾青的手,两人在旁看着。

    七星坛曾是诸葛亮借东风的道场,赤壁之战后,晋人为凭吊那场旷古绝今的大战,运来砖石,重新修葺了台面。而待得衣冠南渡,已很少人来过了。

    谢安手持折扇,站在七星坛侧,与冯千钧随口|交谈,不禁道:“今岁我便朝陛下提过几次,希望他能到此地来走一趟。”

    冯千钧说:“要爬上这山,估计那秃头得累得够呛了。”

    谢安笑道:“若有所获,还是值得的。”

    项述上来时听了这话,自然清楚谢安言下之意,乃是想给司马曜以及晋廷众臣信心,便接了话头,朝冯千钧解释道:“以少胜多的战役,自古算来,唯有四战。巨鹿、官渡、赤壁、夷陵。此乃其一。”

    巨鹿之战中,项羽破釜沉舟,大败秦军。官渡之战曹操两万兵马,杀得袁绍三十万大军丢盔弃甲。赤壁则不必说了,三国时代的最后一场大战,则是陆逊火烧蜀军连营。这历史上的四场大战,俱以少胜多,堪称主帅的巅峰之役,四名统帅项羽、曹操、周瑜、陆逊亦就此一战成名,千古流芳。

    “记得江东霸王项羽,仿佛还是护法武神的先祖。”谢安笑道。

    项述没有回答,望向七星坛,再顺着七星坛的遗迹,眺望山前峭壁。陈星十分意外,项述居然对汉人的历史如此了解,想必是学习兵法时认真读过。

    “四场大战中,”项述答道,“其中有三场,主场在江东。参战兵员,也俱是江东子弟。”

    “不错,”谢安点头,说道,“气运也好,人才也罢,江东自古以来,就从未屈服过。武神,你可知道,满朝文武中,除了我谢安石,你是唯一一个在陛下面前说‘也不是不能打’的人?”

    闻言陈星方知谢安背负着怎么样的压力,不过想也知道,苻坚那边号称五十万大军,江东子弟则不足七万,晋廷上下对谢安的想法,一定是觉得他疯了。哪怕再出现赤壁之战的奇迹,对苻坚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毕竟若从淝水进攻南下,压根无法借助天时地利,如何败敌?

    项述说:“但凡这几场大战,都留下了不少典故,供你们汉人津津乐道。谢安你不妨好好准备,说不定来日淝水一战,也能留几句书典。”

    谢安莞尔道:“武神,你是否有兴趣……”

    “没有兴趣,”项述说,“我不会替你们带兵,打我自己的族人,最多只能做到两不相帮。”

    谢安等的就是这句,马上道:“那真是承情了,护法武神。”接着马上朝陈星拱了下手。

    陈星尚不知项述随口一句,意味着什么。

    只因项述虽有汉人血统,却终究在敕勒川长大,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亦是铁勒人,若两族开战,曾经的大单于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之所以会有这句承诺,自然也是因为陈星了。

    “休息够了?起来看看。”项述说。

    陈星起身,在七星坛前转了一圈,又站到七星坛中央,思考当年孔明借东风时,足足一百七十三年了,高崖上长满了青苔,往事已再无痕迹。

    七星坛面朝长江,隔江与洪湖遥遥相望,三山若龙,于背后蜿蜒而过,大江如千里一剑,洪湖若巨大法阵,当真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

    “这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洞天福地,”陈星说,“也是整个神州的腹地,张留如果用定海珠在七星坛上施法,说不定真能牵引到天地灵气。”

    山风吹来,吹得陈星一袭白袍猎猎飞扬,只见他闭上双眼,一手做法诀,站在七星坛中央,模拟施法时的状态,孔明也好张留也罢,若天地灵气尚在,必将浩浩荡荡,奔涌向他的手中。

    项述却走到陈星背后,从这个角度观察他。

    陈星睁开眼时,不见项述,转头问:“怎么?”

    “所以当初张留确实是在此地施过法。”冯千钧说。

    “对,”陈星说,“可能性很大。”

    项述说:“施法过程,会留下什么痕迹么?”

    “就算有,也找不着了吧,”陈星说,“三百年前的事了。”

    项述说:“那么孔明借东风的痕迹呢?”

    陈星:“也有一百七十多年了,怎么……等等。”

    陈星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项述却把那疑惑问出了口。

    “张留先以定海珠收走了所有的天地灵气,导致万法归寂,”项述说,“世间法术既已失效,孔明又如何在一百三十年后借来东风?”

    这明显不合理,陈星忽然就懵了,说道:“对啊,三国时早就万法归寂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谢安却道:“兴许借东风只是一个手段?诸葛相通晓天文地理,自然也知气象变化,忽悠下孙吴,也是说得通的。”

    这是唯一的解释,陈星却总觉得不大合理,说:“这么重要的问题,怎么不早说?”

    项述说:“当时我就问了,你说‘这不重要’。”

    “定海珠会不会就在赤壁?”冯千钧说道,“如果张留收走天地灵气之后,就遭到尸亥的伏击,逃跑时将定海珠藏在了附近呢?此物若留在山中,依旧能散发出少许灵气,于是一百多年后,孔明找到了此处,却解释不通为什么普天之下,只有南屏山能施法,总之,他这么做了……”

    谢安也怔住了,这么说来,也许就有答案了!

    陈星马上说:“稍等,让我试试!”

    陈星抬手,祭起一个简单的法术,黄昏时分,山风穿临林而过,令他几次俱难以集中精神,激动得不住发抖,若当真如此,说不定得来全不费工夫,距离定海珠的下落,已经很近很近了!

    顾青与谢道韫尚是首次见驱魔师施法,眼中充满讶异地看着。

    陈星一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竭力平复喘息以镇定情绪,回忆口诀。

    项述忽道:“你确定万法归寂后,唯一能释放出灵气的就是定海珠?”

    “你别和他说话!”冯千钧与谢安同时道。

    “让他施法,”谢安说,“待会儿再问。”

    陈星试了几次,失望地说:“没有,找不到灵气流动的痕迹。”

    项述倒是很冷静,又问:“是不是法诀的问题?”

    “我不知道,”陈星心烦意乱,说道,“毕竟在我学习法术时,就已经没有灵气了……算了,先回答你的问题。”

    陈星想了想,认真地解答道:“万法归寂,唯独心灯尚能释放法力,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合理。”

    项述“嗯”了声,显然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为什么天地灵气消失后,只有心灯能发挥作用。

    “除了心灯之外,世间还是有一部分法力的,”陈星说,“只是很少,很少,譬如说陆影。”

    当初项述与陈星、肖山都看见了,陆影在临死之前,释放出了一股柔和的力量,让整个卡罗刹恢复生机,这又怎么能说法力全部丧失了?

    项述说:“陆影的力量从何而来?”

    这时肖山答道:“内丹。”

    “对,”陈星说,“妖族的内丹。”

    妖族在万法归寂之前,通过吸纳天地灵气来增加自身的修为,这部分法力纳入体内后,便保存在自己的内丹之中,提供妖生存所需的力量。陈星现在也大致能理清经过了,定海珠所收取的,乃是浩瀚的游离灵气,并不能把世上妖怪内丹中的灵气也一起给收走。

    所以灵气尽失后,妖怪们凭借自己的内丹,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内丹中的法力无法再生,正如瓶中所装之水,耗完之后一旦没有补充,没了就是没了。

    陆影乃是异常强悍的大妖怪,又得了烛阴归寂前的龙力,内丹中蕴含的灵气用了数百年,直到死前仍有剩余的妖力。

    “心灯也有点像,”陈星索性坦白道,“心灯燃烧的,是人的魂魄。而三魂七魄,是能缓慢再生的,虽然很弱,却像一个源源不绝、提供少量力量的内丹。”

    “唔。”项述倚在悬崖边,却似乎在想别的事,说,“所以如果我找到了某只妖怪的内丹,便可以替代心灯,让不动如山发挥作用。”

    “以妖力驱动,理论上也不是不可以……”陈星说,“就像借用怨气一般,只是能量的区别,妖力本质也是天地灵气,可是万法归寂已经好几百年了,再厉害的妖怪,内丹中的妖力也已竭尽,连凤凰都撑不住,就不要想了。”

    陈星自然知道项述的目的是保护他,但他宁愿项述能放手一搏,决定找个时间,好好与他谈下这件事。想到项述对此十分在意,则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心里又有点难过。

    “没有法力流向,”陈星说,“至少我目前察觉不到。”

    天色渐暗,冯千钧于是道:“要么下山去?明天再上来调查?”

    谢安已吩咐郡守准备,下山后便乘船前往官府借宿,说:“不用着急,权当出来散心,这些日子也忙得厉害,就休息下罢。”

    谢安本意既是调查,亦是过来重新斟酌赤壁附近的地形,毕竟苻坚若挥军南下,江南沿岸皆是前线,长江以南亦成了大后方,淝水一旦失利,说不得就要且战且退,保留实力,寻找更合适的决战战场。

    “你们先下去罢,”项述说,“带他歇着,我再在这儿待一会儿。”

    陈星知道项述仍不死心,于是说:“我陪你。”

    余人便沿着山路离开,剩下陈星与项述独处。

    天边火烧云卷来,万顷霞光飞过,洪湖渔舟唱晚,万顷金波。项述走到七星坛中,低头看脚下的石头,再抬头看峭壁。

    陈星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咱们似乎来对了地方。”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项述没有接陈星的话,反而问道。

    “啊?”陈星一怔,心念电转,却道,“没……没有啊,怎么忽然这么说?”

    项述背对陈星,站在七星坛一侧的峭壁前,抬头借着夕阳最后的光,打量嶙峋山石,又道:“每当说起法术、古籍,总是一套一套的,你就没想过怎么保护你自己?”

    “这不是有你吗?”陈星笑道。

    项述眉头皱了起来,陈星又说:“项述,你很在意我的性命。”

    项述没有回答,反而道:“记得在襄阳初见的那天么?”

    陈星觉得有点好笑,两人谁都不正面回答对方的话,迂来绕去的。

    “当然记得了。”陈星说,“你醒来以后,就把我绑了起来,你看那块石头已经看了半天了,这么好看么?”

    项述忽然退后,说:“过来这儿。”

    陈星:“?”

    项述摘下背后重剑,陈星警惕起来,有敌人?于是祭起心灯,项述却握住他的手腕,皱眉道:“我只是让你看一眼。”

    说着,项述退到一旁,双手握重剑,斜斜朝向那块石头,做了个劈砍的动作,说:“像什么?”

    阳光逐渐暗了下去,陈星也发现了,先前项述对那块山石的观察有了结论,说道:“这是……这块峭壁是被斩下来的。谁的力气这么大?”

    项述走到悬崖边上,往下看去,只见山涧底下,有一条裂缝,其中已长满了植物与爬藤,若清掉爬藤青苔,说不定正是一场战斗后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