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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守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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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几乎咬碎自己的牙齿。

    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勇气。右边身子仿佛被放在火下烤,就像是他被人从君痕月身边抓走的那个夜晚。那种火热赐予了他在剧痛中站起来体力,但却没有让他的内心更加坚定。

    他意识有些模糊,压根没有听到季远说的话,只是下意识地不断重复着——

    “我……我要守护他们……”

    季远饶有兴趣地看着陆离——这个少年还没有从悬崖底下爬上来呢。

    守护听风阁已经做不到了,所谓肩负听风阁安危只是个笑话。想从朱雀堂堂主手下救出这群伙伴大概也是个笑话。陆离内心的绝望中,生出的不过是某种类似于“垂死挣扎”的心态来。

    他还能站起来,他就有责任继续战斗。无法成功,那就索性战死吧。战死了,至少求得内心的一个安稳,至少在“蠢货”之后,不会被利用自己的坏蛋定义为“懦夫”。

    陆离被这种绝望的情绪包裹着,大口大口喘气,身子越来越热。有一股奇怪的内力在体内滋生,可奇怪的是那股内力只在自己右边身子上蹿下跳,仿佛以眉心以下画出一条直线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眼前看东西变得赤红。模糊之中,他陡然发现,季远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季远的表情有些奇怪。面对陆离,他的脸上身子带上了一些渴求和期待。他大笑着说道:“我会用尽全力向你挥出十掌。你若是能全部接下来而不是,我就饶了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你,如何?”

    在陆离听来,季远的声音宛若在天边那样渺渺。但好歹是听清了,他长出一口气,点头。

    没有拒绝的余地,没有拒绝的资格。

    季远缓缓催动内力,长笑:“来了!”

    陆离一眨眼之间,那一掌已经来到了身前。可下一瞬间,季远出掌的速度却变慢了。

    他在等着陆离抵抗。

    陆离咬着牙,出掌。

    双掌相抵。季远的内力如山如潮,倾轧而至,刹那间便搅乱了陆离体内本就混乱不堪的内力。陆离惨叫一声,倒退,左边身子像是坠入冰窖,右边身子却像是烈火中加了一把柴。

    他甚至来不及调息,抬头的时候,第二掌又到了。

    季远嘴里数着:“二!”

    陆离无奈,勉力双掌齐出,接了下来。

    三掌分开的瞬间,陆离眼前一黑,脑海里竟然有纷纷然的幻觉涌了上来。

    他又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在那闪烁着的黑暗中。父亲的表情依旧是那么严肃,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淡漠、带着忽略、带着不屑。

    陆离似乎被刺激到了,拼着一口气,接下季远第三掌。

    “不错!”季远哈哈大笑,“可是……强弩之末还是仍有余力呢?”

    陆离吐出一口鲜血,那留有父亲身影的画面被切开,又变成了百日誓师的那个下午,那些耀眼的铁甲和反射阳光的兵刃,那些冷冰冰的脸庞和不带任何表情的话语,那些包裹着的绝望,和最后漆黑戒尺下带来的刺破黑暗的一点点光亮。

    “学正……大人……”

    陆离接下第四掌。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体内的内力彻底乱套,横冲直撞,无法归束。但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却依然没有被冲破。陆离趴在地上,低低地呻吟着,

    右边身子的火热已经越来越严重,强烈的烧灼痛感由内而外。

    季远等了一会儿,见陆离挣扎着爬不起来,竟然略显失望。

    “如果到此为止的话,那就去死吧。我也没耐心了。”他说。

    季远的下一掌,对准陆离的天灵盖。

    “等一等……”

    席轩见势不妙,挣扎地想要冲过去。但是被季远轻描淡写地甩开:“好好看着,别捣乱。”

    “阿离!”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季远,席轩只能大声喊着陆离,“起来啊!这是你成为英雄的机会啊!以前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你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是肩负着伟大的使命的,就如同圣人说过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你觉得你过得那么孤独一定是有原因。那时候你觉得总有一天会有某位战士敲开陆家的门,对你说陆离快出来江湖即将倾覆就等你去拯救了!现在这个机会就在你面前!不要倒下!倒下你就死了啊!死了你就什么都没了!连孤独都感受不到了!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才能活命!”

    陆离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席轩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季远!如果你实在想要杀人,就从我开始吧!陆离他……再给他一点时间,他还能站起来你,接你剩下几掌的!”

    “哟,真是感人的情谊啊。”季远摇摇头,“不过,看起来,陆离似乎也不愿意你先他一步去死,又站起来了呢!”

    陆离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还有六掌,来啊!”

    席轩刚才的话在他耳边就如过年的爆竹炸响。他陡然记起自己幼年时期的梦,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宣言。

    成为英雄的机会就在眼前……那个被轻视的垫底废材,现在决不能在这儿倒下。他肩负的,是席轩、秋寒、苏蕴乐、孙敏燕、陆灏乃至更多听风阁门生的命啊!

    “来啊!”他嘶吼起来,“打死我啊!”

    不等季远出招,他反而抢先一掌拍去!

    双掌相交,陆离退后,口吐鲜血,胸口如遭重锤。可奇怪的是,这一口鲜血吐出后,他反而觉得舒服了不少。右边身子过旺的火气仿佛降了一点,身子中心那条坚不可摧的线也稍稍动了动。

    第六掌!第七掌!第八掌!第九掌!

    季远竟然连退三步。并不是因为陆离的内力足以压制自己,而是他感受到陆离越来越强的力量,所以故意暂时示弱,将陆离潜力一点一点引导出来。

    他的双眼放着光。从陆离那儿遇到的抵抗越强烈,他似乎越兴奋。

    “带脉过后,便是阳维脉吗……”他喃喃地说道,“来啊,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第十掌!”陆离厉声喝道,头发披散,状若疯虎。

    季远一怔。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到最后一掌了。

    他看准陆离来势,右掌缓缓推出。

    极慢,极缓,和前九掌截然不同。但在双掌相交的时候,他最强大的力量毫无顾忌地宣泄了过去。

    “都到这地步了……”他笑道,“陆离,如果你挡不住的话,就承受五脏俱焚痛苦死去的后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