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作者:漫漫何其多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t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么多年刀枪剑戟里走过来, 钟宛原本以为自己早就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了, 但今天一个不留意, 先被碎瓷割了手,又让头次见面的师兄一句话扎穿了心。

    钟宛站在初春的寒风里, 捂住绞疼的肺腑, 自嘲一笑,“师兄, 看破别说破啊。”

    汤铭也笑了, 叹气:“我本不想说,陪你演一演,但你从始至终都忌惮着我,师弟防备我无妨,耽误自己的事就不好了。”

    钟宛扶着马车调整了下气息, 低声道:“太傅他原来早就……”

    “老师那么大年纪, 什么没见过?教导你数年,什么看不出?只是不说罢了。”汤铭喟叹,“既然说了,师兄为老不尊, 再提两句?”

    老底都让人家掀了, 钟宛也没什么可捂着瞒着的了,道:“师兄请讲。”

    “这话其实是老师嘱托我让我尽力看顾你时说的。”汤铭悠悠道,“这事儿还得往前说……你可知道,当日你在牢中时,老师也曾要将你赎出来的。”

    钟宛哑然:“太傅他、他不在意名声的吗?”

    “老师怎么会在意?且你本就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了, 天下人谁不知道?老师筹谋的很好,只可惜……”汤铭咋舌,“多年来两袖清风,家底不够厚,没比得过那一掷千金的郁小王爷。”

    钟宛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汤铭唏嘘:“让自己另一个学生用黄白之物砸了脸,老人家当日被气的不轻啊。”

    “老师知你心意,见你被郁小王爷赎去了,想着这怕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就罢了手。”汤铭又道,“再后来,宁王的事定了案,宁王的几个孩子已被送去黔安,老师原本以为这事儿尘埃落地,几厢都得了自己的结果,之后众人命数如何,都是自己的造化了,万万没想到……”

    汤铭看着钟宛,叹气:“万万没想到,你竟跑了。”

    “就是因为知你心意,所以听说你逃走后老人家更是……替你扼腕。”汤铭目光复杂的看着钟宛,“师弟胸中有大忠义,师兄佩服。老师心中也清楚,师弟怎么不想想,你当日去黔安,明摆着是一条一走不回头的路,老师何必在临终前,如此惦念你,为你安排这些?”

    汤铭轻声道:“老师早就料到了你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早晚会回来的。”

    钟宛偏过头,突然被寒风吹红了眼眶。

    钟宛声音干涩:“是我无用,太傅为我筹谋至此,我都没能回来给老人家送终,我……”

    “你哪儿回得来。”汤铭宽慰道,“老人家身子骨一直还行,是梦里走的,没受罪,比孔圣人还多活了一年,算是喜丧。”

    钟宛点点头,躬身行礼,他勉强上了车,一放下车帘子,挺了一个时辰的脊梁就不堪重负似得软了下来,钟宛直直的躺了下来,费力的抬手扯过放在一旁的披风,盖在了脸上。

    马车行了有半个时辰,钟宛才堪堪缓了过来,他搓了搓脸,吃力的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坐了下来,静静出神。

    若汤铭说的都是真的,那很多事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无论郁赦做什么,崇安帝和郁王爷都要尽力保全他。

    为什么小郁赦会突然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

    为什么长公主这些年对郁赦如此纵容。

    她心中有愧。

    钟宛原本还以为能借借安国长公主的东风,现在看不可能了。

    当年到底是谁布的局?

    安国长公主当日是在知晓自己不会有孩子后,才同意将郁赦认做自己的孩子的。

    对当时的安国长公主来说,这笔买卖不亏。

    郁赦将来若能继位,那她既是郁赦的亲姑母,又是将郁赦养育成人的母亲,郁赦必然会尊她敬她,保她无上尊荣。就算郁赦不能继位,那也会承袭郁王府的王位,安国长公主总之是不会有自己的儿子了,与其把王位让给竖子,那不如留给自己的亲外甥。

    所以她当年对郁赦的种种纵容,大约不是装的,她曾真心实意的将郁赦当自己亲儿子的。

    直到有个居心叵测的人来同她说,她当年在太裕四十七年六月怀的那个孩子,是被崇安帝她的亲哥哥设计害死的。

    安国长公主当日怕是连弑君的心都有了。

    可她奈何不了崇安帝,就将满腔恨意倾泻在了十六岁的郁赦身上。

    这件事最绝的是,这竟是个骗局,还留了三分余地,让安国长公主冷静后查清了真相。

    从此安国长公主和郁赦母子离心,这世上唯一一个对郁赦有几分真心的亲人,没了。

    布局的人以此为开端,用心之毒,让人难以想象。

    当日郁赦骤然被自己依赖的安国长公主冷待,罚跪在郁王府祠堂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天塌了也不过如此吧?

    钟宛想着胸口又疼了起来,他紧紧皱眉,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史老太傅是怎么看出来的?!

    钟宛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自己发乎情止乎礼,若不是当日在黔安实在过不下去了,绝对不会把这事儿咧咧出来的,钟宛自认藏的还算深,尤其是宁王出事前,自己对□□都迷迷糊糊的,太傅是怎么看出来的?

    好些事根本不能回想,钟宛突然又想起来一处关窍。

    当年一同读书时,有一次钟宛糊涂,忘了当日史老太傅要他们写大字,没让书房的人提前为宣瑞和自己准备大抓笔。

    钟宛马马虎虎的,说是给宣瑞做伴读,这些事一般倒是宣瑞提醒他,那日两人都忘了,没法子,钟宛就去同史老太傅求情,想借了史老太傅的笔来用,他一向得太傅的看重,以前也借过纸笔,原本觉得无妨的,谁知那日老太傅却动了怒,斥责钟宛做事不仔细,不借不算,还……

    钟宛不堪回忆,史老太傅骂了他一通后,命他去同郁赦借。

    钟宛被骂的晕头转向,还真不尴不尬的硬着头皮去借了。

    那还是钟宛头一次主动同郁赦说话,意料之外的,郁赦脾气很好,微微错愕后,将自己的笔借给了钟宛。

    现在回想……

    老太傅太坏了。

    钟宛听着一路的闭门鼓回了府,堪堪在宵禁前赶回去了,回府后钟宛找了人来,命人先去查汤铭。

    汤铭确实是钟宛的同门师兄,他说的话也都合乎情理,但钟宛仍不敢全然信任他。

    钟宛总觉得这个给先帝做了十几年起居令史的人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查汤铭要比查郁赦简单多了,钟宛的人隔日就给他来了信。

    钟宛从头到尾将汤铭的生平看了一遍,清清白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并没为郁王府或者宣璟那些人效力的理由。

    钟宛又拿起汤铭盘根错节族谱来,顺着一点点看下来,突然察觉出了些猫腻。

    汤铭的生母姓钟。

    钟宛哑然,汤铭难不成同自己沾亲?

    皇城中姓钟的并不少,钟宛不敢十分确定,且钟宛自己就是钟家旁支了,就算汤铭的母亲是钟家的人,钟宛都不敢确定自己和这老太太同宗。

    凭着这点儿出了五服的血缘,汤铭就会多看顾自己几分吗?

    还是只是因为受了史老太傅的嘱托?

    钟宛把手里的几张纸就着烛火燃了,出了一会儿神。

    不敢全然信任汤铭,但汤铭说的那些话钟宛已信了七八分。

    钟宛又有些想去找郁赦了,只可惜……

    钟宛一边给自己右手的伤换药一边气的磨牙,“还有六日。”

    不过明日就是三皇子宣璟的五七了,也许能碰一面。

    五七这日,钟宛几人早早的去了。

    好巧不巧,刚一进府就同安国长公主撞了个对脸。

    而郁赦正跟在安国长公主身后。

    宣瑜之前已见过安国长公主几面,他本就机灵,如今不用人教,不慌不忙的给安国长公主行了礼。

    安国长公主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她身份尊崇,宣瑞这种身份在她眼前根本不够看的,不过安国长公主倒没怠慢,她略弯了弯嘴角,让宣瑜起身,拖着上位者特有的缓慢语调,慢慢地问他冷不冷,连日过来累不累。

    宣瑜应答得当,安国长公主点点头,淡淡道:“贤妃娘娘舍不得三皇子,正哭呢,先别进去磕头了,彼此看见不体面……五七了,苦命人回来的日子,让她哭个痛快吧。”

    安国长公主眉梢眼角有几分倦怠,照看了贤妃这么多天,起初还能跟着哭两声,时间太久,她早就烦了,方才贤妃发了疯似得,哭的头发散了衣裳也乱了,安国长公主劝也没劝,不耐烦的带着郁赦出来了。

    宣瑜答应着,钟宛就站在宣瑞身后,自然,安国长公主看也没看他,只把他当寻常的仆役了。

    钟宛也没留意安国长公主,他心思全在郁赦身上。

    两人方才四目相对,一触即分,钟宛都能猜到郁赦在想什么——还有五日,不能多看。

    钟宛低头站在宣瑜身后,嘴角微微勾起。

    贤妃在里面哭的越发悲苦,众人就在灵堂外等着。

    安国长公主轻声道:“听人说,你这几天晚上睡得早了?”

    安国长公主声音亲和许多,显然是在同郁赦说话。

    钟宛没抬头,只是听郁赦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那很好,饮食上也要在意点。”安国长公主笑了下,“听说你那日突然想吃点心了?我让人新做了几个花样的,早上已经给你送去了,回去记得吃。”

    郁赦眼中闪过几分懊恼,他飞快的看了钟宛一眼,皱眉打断道:“谁说的?我不想吃。”

    安国长公主脸上笑意一僵,她下意识的看了宣瑜一眼。

    安国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散去,“那算了……”

    安国长公主显然是不满郁赦当着外人对自己不敬,片刻后淡淡道:“贤妃还不知要哭多久,别在这站着了,去外面的棚子里跪着吧。”

    郁赦不疼不痒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说者无心,钟宛却被那句“去跪着”噎的胸口发闷。

    钟宛轻轻地碰了一下宣瑜的手,宣瑜忙说也要去外面了,安国长公主略点点头,宣瑜同钟宛就出来了。

    宣瑜要去寻别的宗室子,照常让钟宛自己找地方偷闲,钟宛看着他跟着礼部的人走了才转身。

    钟宛跟着其他仆役往外走,连着来了这么多天,钟宛对这里已经熟悉了,他一身寻常丧服,十分不起眼,哪儿都好混,不一会儿就寻到了郁赦。

    郁赦在钟宛往日待的灵棚里,居然真在跪着。

    钟宛从郁赦背后看着他,感觉自己看见了个小了一圈的郁赦。

    十六岁的少年子宥,面色苍白,脸上带着几道指甲血痕,直直的跪在郁家宗祠中,一连数日,不吃不喝。

    这些人……怎么能如此待他?

    郁赦察觉出异样,忽然回头,看见钟宛后愣了下,“你来做什么?”

    郁赦起身,看向钟宛的右手,皱眉:“你那手是怎么了?”

    “不小心划了一道。”钟宛走近,抿了抿嘴唇,恍惚道,“你的脸疼不疼?”

    郁赦莫名其妙的看着钟宛。

    钟宛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下心头滔天狠意,哑声道:“我……能不能亲亲你?”

    郁赦:“……”

    郁赦匪夷所思的看着钟宛,嘴唇微动。

    钟宛清醒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一悲愤就什么都敢说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钟宛怕郁赦这是要叫侍卫来打自己了,忙清了清嗓子道,“不行就算了,我这就走。”

    钟宛后退了两步,勉强解释:“我不知你在这,还有五天是不是?我先出去……”

    “你……”郁赦闻言脸色更差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钟宛,“你能不能分分场合?!”

    钟宛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了,他尴尬的很,躬身行礼告退,不等他起身,已被郁赦一把拽了过去。

    郁赦烦躁的看着钟宛,呼吸急促,似是因钟宛的冒犯着了恼。

    钟宛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等他想出说辞来,突然听耳畔郁赦声音冰冷,咬牙切齿的告诫——

    “这次……你不许动舌。”

    钟宛倏然睁大眼,没等他反应过来,郁赦已亲在了他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