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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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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便是腊月初八。

    一大早,先是阿镝兴冲冲地神秘来报:“马叔做事真利落!前儿我托了他,昨儿他就把事情办妥了。”

    说着,冲着余绽挤眼。

    马……哦,那个马不平,胖管事。

    余绽转过弯来,点点头。也不问是怎么办的,只管自己盥洗梳妆。

    她不问,可阿镝心痒难耐,觑着四下里没人,笑嘻嘻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余绽。

    原来这马不平乃是萧家专门负责府中护卫衣食住行的管事,虽然事情琐碎芜杂,却交游宽广。

    一听阿镝说是余家四小娘子堵了这么一口气,二话不说,转身便去寻了那酸丁的同窗家长辈吃酒,大赞那酸丁“有眼光”。

    又是什么“余家二房的生意做得大,阖府上下都跟着沾光”,又是什么“大房大娘子最擅计算,亲女儿出嫁不晓得多少田产铺子都配送了”,又是什么“这女婿只要日后乖乖给岳父岳母当狗,一辈子吃喝不愁”。

    天花乱坠,令人喷饭。

    那长辈当面哈哈笑着恭维,一转身自然是警告家里晚辈,不许与那酸丁走得太近:“那样趋炎附势之辈,听见一个钱字,便如蝇逐臭,人品着实低劣!”

    瞬息之间,话便传进那酸丁耳朵里,全然变了味:“你岳丈本就欺压着兄弟才有官有钱,如今又要你去给他们家装门面。日后怕不得还会拿这考试的钱逼你索性入赘呢!兄弟可小心些罢!”

    那酸丁当场便气得险些晕过去。家中太祖母、祖母、母亲苦劝不听,一心只要退婚。

    “如今正在外头打门呢!”

    阿镝兴奋得两眼放光,两只拳头都攥了起来。

    哦?

    竟有这样热闹?

    余绽心中一动:“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好啊好啊!”阿镝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忽地又是一顿,沮丧地放下双手,“还没给二娘子请安呢!”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传话,说话却变了腔调,各种张皇:“二太爷合家回来了。正在门外下车。请各位娘子、小娘子到二门处迎接。”

    咦?

    两起子人岂不是在门口撞上了?

    那热闹——不要迅速升级?!

    余绽和阿镝惊喜交加地对望一眼,各自嘿嘿一笑。

    “是!这就去!”

    余绽立即答应一声,提着裙子站了起来就往外走,随口吩咐守在门口的婆子:“去跟二娘子说一声。就说我们去迎接叔祖,让她安心躺着,等我回来再去给她请安。”

    主仆两个被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催的,一溜烟儿便跑到了二门处。

    好一片热闹的大乱!

    “君子固穷!”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家便是有座金山,在下自认骨头太硬,这个腰也弯不下去!”

    “请恕我高攀不起!”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好生还我定礼,出至门外,我便非礼勿言。”

    “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有母如此,其女可知!今日我必退此亲!”

    一个高亢的声音,带着迂阔鲁直的愤怒不甘,盖过了所有的嘤嘤嗡嗡。

    终于,在一片女子的哭喊叫骂嘈杂之中,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威严响起:“够了!”

    余绽忙闪身在月洞门内,偷偷地歪头往外看。

    一个年过六旬、须发皆白的矍铄老者气得脸色铁青,单手负后,身子如松,长长地出了口气,方把脸色放缓,看向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柔声道:

    “婚姻事,原是结两姓之好,而非结仇。

    “小郎君书香门第,我余家早先仰慕得很。这才特意挑了长房嫡女相许。

    “可如今这,呵呵,唉。既是没有缘分,那便作罢。

    “小郎君刚才所言极为有理: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这等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妇人,小郎君是谦谦的读书君子,何必去理会她呢?”

    冲着旁边一伸手:“定礼!”

    余笙阴沉着脸,单手递过一只寒酸的蓝布小包。

    老者双手将那小包捧到年轻男子眼前,脸上仍旧温和温润甚至温柔:

    “原物璧还。还望小郎君对此事三缄其口。毕竟我们家这个是女孩儿,她还有个名声性命哪。”

    伸手拿了小包,年轻男人哼了一声,抱抱拳:“亏得余家还有老丈这样讲理的人。”

    扬长而去。

    一个中年美妇抓着余笙拍打哭喊起来:“我可怜的缃姐儿怎么办?!早我就说退婚,你偏不退,还上门求着人家娶!如今倒好!缃姐儿的名声全毁了!!!”

    余笙满面厌烦,一把抓住她的两只手,胳膊一甩推倒在旁边的婆子怀里:“住口!住口!”

    “要闹回你自己的院子闹。满眼的孙男娣女,也不嫌丢人的……”

    老者冲着余笙瞪眼睛,话里却全说的是那妇人。

    余绽远远瞧着,捂着嘴笑。

    这老者就是家里那位叔祖,名叫余奢。而那妇人,就是胡氏。

    家里辈分最大的人发话,便是余笙,也只有听着的份儿。只得冲着下人使眼色。下人们立即便把嚎哭的胡氏和抽泣的余缃一起扶了下去。

    胡氏满心的不甘,跺脚甩手。

    可又能怎样呢?

    哼哼,活该!

    热闹散去,终于看见了余家的众人规规矩矩迎上前去给余奢行礼。

    余绽忙也跟上。

    “这是,四姐儿?”

    余奢的目光落在余绽的头上,有一丝意外的惊艳。

    “是。余绽见过叔祖,叔祖万福。”余绽的礼数十分规矩齐整。

    看得周遭一圈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不是说,二房的四小娘子是个流落江湖七年的粗鲁不文之人么?

    “嗯,不错不错。夜神医教导得好。”

    余奢捻须笑了出来,眉宇间仍旧一片清朗,就好似一辈子都是这样心情舒畅一般。

    “一路过来,风尘仆仆。我们先回房。今日腊八,晚上过节,到时候再叙吧。”

    说完,挥手让众人散了。

    眼看着二太爷余奢就这样带着孙子孙媳重孙子重孙女浩浩荡荡走了。

    阿镝好奇地摸头:“小娘子,这就完了?”

    余绽也觉得有点儿不足,咂咂嘴:“算了。回去。晚上再看热闹。”

    “怎么那家子又退亲?上回不是闹过一回了?难道你大伯母又让人私下里去人家家里胡说八道了不成?”

    白氏听说此事,十分烦恼。

    若是余缃的名声坏了,那自家女儿可也姓余啊,岂不是也平白跟着耽误了?

    “谁知道?大约是大伯娘给三姐姐准备的陪嫁太多,那酸丁被人说了闲话,说他吃软饭了吧?”

    余绽笑眯眯地替白氏捶腿,“这样的人家,三姐姐不嫁也好,省得嫁过去吃苦受罪。”

    “果然!就是你这贱人闹的鬼!”

    余绯尖利的声音在房门口响遏行云地炸了起来!

    “肯定是你!你让人传闲话说他吃软饭!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我告诉你,三姐姐的婚事被搅合了,你们一家子也别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