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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疾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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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菜是陌辰让瑞钰备的,她自己亲手将酒菜一一布在桌上。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动作平稳,如同一只精妙的木偶,完成着主人布置的最后的祭祀大典。

    平顺只在一旁看着,完全插不上手。

    布好了酒菜,陌辰又取出一只盒子,盒子里整齐地放着一列小瓶子。陌辰把盒子推向平顺:“这么些毒,你想用哪一种?”

    平顺看了看盒中的货色,或味色,或气辛,或毒弱,皆非上上之选,遂将盒子关上,还给了陌辰。

    陌辰抱起盒子,问:“我无法灌醉白熙。你有把握能伺机制伏他?”

    平顺老老实实地说:“白将军是北域第一名将,即使偷袭,我亦没有把握能一击而中。”

    他的话里本来卖了个关子,谁知陌辰听了之后,完全无动于衷,只是把盒子抱回了柜子中。

    平顺从衣服里掏出一只铜制如意锁,给幼童戴如意锁是北域的习俗,只是没想到平顺十八岁了,还将如意锁戴在脖子上。锁面有些黯淡,平顺艰难地将已经过短的链子从脖子上摘下来,按了按锁柄,锁竟然裂开成两半。

    平顺从裂开的锁中取出一只甘草色的丸子,投在酒中,丸子瞬间溶化,无色无味。他又拈出一只绛色丸子,捏碎,挑起碎末,涂在了壶口内壁。

    做完了这一切,平顺向陌辰点点头。

    陌辰默默地走到厅外,等待着白熙的到来。平顺逆光望着陌辰的背景,只觉得将军夫人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在三殿下府上听过很多关于陌辰郡主的传言,心里勾画过千百种形状,没想到,真正的陌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具体怎么,平顺说不出来,仿佛一切言语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

    白熙到了,他和陌辰之间似乎永远都找不到共同语言。生疏客套的样子,仿佛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陌辰低着头,静静地吃菜,白熙则是自顾自地喝酒。

    平顺站在大厅的角落,等候召唤。他的存在感极弱,半握着拳,手心里全是冷汗。北域少年,尤其是像他这样出身贫苦的少年,哪一个不想追随白将军征战沙场?而他,此时却算计着万人敬慕的战神。这是许多年来,平顺第一次感到激动。

    毒是多年前,晟鸿偶然从拓国俘将处搜来的,唯有两药混合时,方能显示出效果。

    白熙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发现的壶口的奥秘,平顺总算松了口气,耐心地等着白熙毒发。

    陌辰一直表情淡淡地埋头吃菜,余光突然注意到白熙喝酒的动作静止了下来。

    陌辰放下碗筷,看向白熙。只见白熙双目紧闭,左肘支在桌上,半握了拳抵着额头,握着酒杯的右手垂在身侧,残酒顺着杯壁“嗒嗒”地滴下。

    纵然中了毒,失去了意识,却风姿不破,不屈尤存。平顺不由得心生敬佩,小声叹道:“我这才知道何为不可战胜,身败,然傲骨不曲,可以计杀之,却无法使其臣服。”说完,搜过白熙全身,没有找到兵符。

    陌辰不理会平顺的感叹。她仔细看着白熙,他合着眼,微微地皱着眉,似乎只是在小憩。若非事先知道,谁也看不出他此时身中剧毒,意识全无。他的清峻傲气与生俱来,这样的人,生而为王者,或成或败,可以被杀死,却不会俯身屈服于任何人的脚下。

    “你倒不怕他只是假装中毒?”

    平顺摇摇头,说:“不怕,我对三殿下给的毒很有信心。”他想了想,从鞋子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对着白熙的手,就要扎下去。

    只听得耳边陌辰轻笑一声。

    平顺疑惑,看到别人对自己的丈夫拔匕相向,她的反应竟然不是惊叫,而是轻笑。平顺联想到擅妒的三王妃,只道是陌辰郡主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只是用柔顺掩盖骨子里的嫉恨吧了。他就奇怪,紫玉的事人人皆知,若是别的女子,泼辣者当是上门大闹,内敛者亦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怎的陌辰郡主就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平顺解释道:“我只是想要挑去白将军的手脚筋罢了。虽然我对三殿下给的毒很有信心,但是因为对手是白将军,所以不得不做到万无一失。”

    陌辰远远地靠在墙上,抱着手,像是评戏的看官:“我还当你只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兵符。你若如此做了,倒不怕被他属下直接生吞活剥了?”

    平顺想想,这么做,若是激怒了白熙的属下,只怕效果真的会适得其反。

    “兵符不在将军身上,”平顺说,“将军夫人想必也不知道兵符置于何处吧。否则,只需盗来即可,何必如此费神冒险。”

    陌辰似笑非笑:“莫非你以为挟持了白熙,就可以逼他的手下交出兵符?”

    平顺一愣。

    陌辰提点道:“将军府的人都曾随他驰骋沙场,战败被俘,皆宁死不屈,可不像一般王孙公子那般金贵性命。”

    平顺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陌辰补充道:“若是将军为了一己性命而弃兵符,只会让人不齿,就算保住性命又有何用。”

    陌辰既然如此说,平顺知道她定是有了办法,于是恭敬地放下刀,说:“请夫人明示。”

    陌辰轻笑道:“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大公无私。你这毒,有什么症状?”

    平顺明了,陌辰在将军待了半年,自然比他这个新来的下人更了解其中的关系。这毒平顺以往没有用过,回忆起晟鸿的话:“中毒者神志迷糊,高烧不止,多会陷入此生最痛苦的回忆,一个月之内若拿不到解药,将会毒发身亡。毒性虽不烈,却胜在无色无味,不易让人察觉,且解药极难配制。因症状与风寒相似,所以拓国郡主曾用此毒不露痕迹地灭除异己。”

    陌辰看平顺一本正经深信不疑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在北域,萧盏是粗暴野蛮的恶女,在拓国,白熙是嗜血残暴的魔鬼。

    平顺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他把白熙搬到地上,半跪在地上,用匕首抵着白熙的脖子。

    陌辰出去找人了。

    平顺低头看着面容平静如水的白熙,不知为何,心里全无胜利的喜悦。

    陌辰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人,是方歧。

    方歧热血冲动,心思粗犷,对白熙忠心不二。陌辰看得出,白熙身边亲近的人中,只有他肯为了白熙,而致军法大局于不顾。

    果然,方歧一见倒在地上被平顺拿匕首挟持着的白熙,勃然大怒,指着陌辰的鼻尖,说:“你……”

    如果陌辰不是柳笙的女儿,他定会拔剑把她刺成蜂窝。

    陌辰毫无畏惧,冷静地说:“他中了毒,解药只有晟鸿才有,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方歧狐疑地看向白熙,白熙面容平静,丝毫看不出中了剧毒的样子。

    陌辰说:“若要解药,须得用南郡兵符来换。”

    方歧恍然大悟:“原来晟鸿他竟然要当皇帝?!”

    平顺恶狠狠地说:“要白熙的性命还是要兵符,由你来选。”

    方歧转身就要出去,陌辰知道他是要去找人,幽幽说道:“在府中的其他人的心里,会想要用兵符换白熙的命么?”

    方歧脚步一顿。

    若是范阳知晓,肯定不会同意,大业将成,怎能出一点差错。

    可若是拒绝,不拿到解药,万一到时候配不出解药,又该怎么办。晟鸿既然敢冒险一搏,定是做了完全的打算。

    地上的白熙动了动,呢喃出一个模糊的词,隐约听过去仿佛是在说“什么盏”。

    毒发作了。平顺把匕首紧紧地靠在白熙的脖子上,目光定定地看着方歧,说,“此毒名为无痕,毒发时,人昏迷不清,陷入梦魇。一月之内拿不到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像是为了印证平顺的话,白熙动了动,难受地皱起眉,轻轻呢喃了一句:“不要走”。

    此时,方歧大概能猜出了他梦见了什么,不禁变了脸色。平顺不明白白熙说的是什么,不过谁的心里没有一段难以释怀的过往,看方歧的面色,平顺知道他信了。

    方歧心里还有一丝犹豫,他知道自己的缺点,怕自己的一个不慎,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反而害了白熙。

    平顺心手全是汗,换了左手握住匕首,右手在衣襟上揩了揩,说:“不信,你可以去问府中懂毒的人,无痕是种什么样的毒,而白将军此时的样子,是否符合我的说辞。”

    虽然极度厌恶被一个羸弱小子的威胁,方歧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办法。

    府中最懂毒的人,是韩沓。

    方歧一路粗暴地抓了无数个侍卫询问,总算在后院的一角找到了韩沓。他这人做事一向风风火火,韩沓早就习以为常,懒懒地问:“冒冒失失的,又怎么了?”

    方歧心里着急,甚至是没心思去编个借口,开门见山地就问道:“无痕是种什么样的毒?”

    韩沓思索了片刻,说:“无痕,据说是拓国郡主特制的毒,无色无味,极不容易察觉。不似寻常的毒,中毒者不会有身体上的疼痛,却会陷入梦魇。对于有心结的人而言,身体的痛楚哪比得上心痛的折磨。这也正是此毒最残酷之处。”

    方歧没心思听他扯这些,急急忙忙地问:“此毒如何可解?”

    “无解。”韩沓摇摇头。

    “无解?!”方歧瞪大了眼。

    “此毒原本只有那个人会解,可是现在……”

    萧盏的名字在将军府是个禁忌。

    韩沓补充说:“其实我对此毒的了解也仅限于传说,因是拓国秘药,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毒发的时期,应该是一个月吧。”

    方歧不等韩沓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韩沓苦笑地摇摇头,拿方歧的冒失性子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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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手脚筋断还是不断的问题上纠结了好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