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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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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很低。

    几颗星子寂寥地挂在树梢。

    街角的网吧走出两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溜达到路旁。停了会儿,一个戳戳另一个的腰。

    “哥,你看。”

    “看什么?”

    “看那边,有对小情侣哎。”

    “情侣有什么好看的?”

    被戳的那个不耐烦,扭回头,瞧见几米远外站着的两人。

    准确说,是一站一蹲。

    站着的那个面冷如玉,五官在夜里有些模糊。从两人角度看去是侧影,凌厉挺拔,将暑夏的夜色也割出几分清冷味道。

    此时那人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脚旁。

    他脚旁蹲着的是个女孩,脸全埋在臂弯间,长卷发散乱地堆在纤细的颈旁。

    似乎在哭,还哭得挺忘我。

    能够判断出是个女孩,除了那扎眼的乳白色卷发,全凭牛仔热裤下那双莹润匀停的美腿。即便憋憋屈屈蜷在那儿,也是十分具有攻击性的美感。

    “哥,这什么情况?”

    被戳那个醒回神,不自在地清嗓:“咳,都这个点了,还能什么情况?明显渣男分手现场。”

    “嗯?”

    “要么偷吃忘擦嘴,要么睡了不负责。”

    另一个咂摸两秒,恍然点头:“有道理啊。”

    这番安静夜色下的渣男探讨,成功把谈梨带回现实。

    她多趴了会儿,没急着起来,而是侧着歪过头看向路旁。那张哭花的漂亮脸蛋就枕在胳膊上。

    鼻尖旁两抹油彩被泪水晕开了,在脸颊上描出半朵碎花。

    狼狈是真的。

    惊艳也是真的。

    两个小青年大概是头一回见到哭成这样还叫人觉得漂亮的姑娘,被盯着傻在那儿。

    直到那张还染着泪的脸上突然绽开明艳的笑:“好看吗?”

    两个小青年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们看见趴在胳膊上的女孩直了点身,仍蹲在那儿。她的姿势改作托腮,晕开的花在她脸颊上亮晶晶的。

    最显眼的,是被露出的白皙胳膊上,一条血迹鲜红的刀伤——

    “再看我就报警了。”

    对着那条被泪水染开而有些吓人的血痕,两个小青年犹豫三秒不到,立刻转身开溜。

    从背影看,求生欲十分强。

    解决完小麻烦,谈梨平稳了会儿情绪,才慢悠悠仰起头。

    便利店见过的那个男人,此时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路旁。

    这次她终于看清他的长相。

    黑发是有点不修边幅的凌乱美感,冷白额角下眉峰凌厉。眼型偏桃花,但眼尾要更细长些,所以让他看起来不太好惹。

    除此之外,鼻梁挺拔,薄唇性感,从颧骨到下颌的面部线条更完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一个字,绝。

    更绝的是,长了这样一张能惹人前仆后继的脸,那双黢黑的眸子里却寡凉而冷淡,不通情.欲。

    人类有种劣性,越得不到的越想要——

    对着这样一个人,谈梨觉得没人不想看看他动情动欲是什么模样。

    啧。

    真是想想都替他未来女朋友愁得慌。

    谈梨心生同情。

    沉默持续十秒。

    谈梨终于把盖子下跑出来的最后一点情绪也收拾回去。她蹲在那儿托着腮,朝那人明艳地笑:“小哥哥,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秦隐垂着眼,望了这个仿佛喜怒无常的女孩片刻。

    “等人。”

    不同于轻易被她撼动的店员和路边小青年,他的声音像眼神一样冷漠。

    谈梨笑起来。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错了——这人眉宇间那股子冷淡得遗世独立不可侵犯的劲儿,太像liar。

    不过liar要是长这样,大概就不会戴口罩了。

    谈梨深吸了口气,夜色的凉意和草叶的清香涌入身体。

    她张开双手,抹掉眼角的泪,然后笑声从指缝里逸出:“那怎么不站远点,是我刚刚哭得不够吓人吗?”

    秦隐低下眼。

    女孩蹲在他脚边,正仰着头,两只巴掌按着那张艳丽的脸,表情动作都古灵精怪。乌黑的瞳藏在指缝间,一眨不眨地仰视着他。

    在鼻梁上交扣的小指下,鼻尖点着晕开的彩,唇色浅淡轻翘。

    他不说话,她就耐心地等。

    好像多久都没关系,固执而坚定。

    秦隐难得仁慈一回,问:“你哭什么。”

    谈梨指尖在脸颊上跳了跳,“嗯……你认识liar吗?”

    空气停了两秒:“不认识。”

    “啊,那就好。”

    秦隐撩起眼,“好什么?”

    谈梨放下右胳膊,只左手托着脸歪过头,视线从那双大长腿挪上去。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眸。

    真像啊。

    定定地看过很久,谈梨倏忽笑了,明媚潋滟:“他是个大渣男,不认识就最好。”

    “……”

    秦隐垂眸,睨她两秒。

    “渣你了?”

    “对啊。不然我干嘛哭这么惨?”

    “怎么渣的。”

    “咦,你没听刚刚那两个人说吗?”

    “?”

    谈梨扬起恣意的笑,调子拖得慵懒又无赖,“他睡了我不负责啊。”

    “…………?”

    黑眸一冽。

    眼底冷淡和无谓被撕破,一点情绪冒出个尖。

    然后男人轻眯起眼。

    谈梨却错过对方这一瞬的神情变化了。她低下头,奇怪地揉了揉手臂——

    怎么突然有点冷呢。

    安静间,街角网吧里又出来几个年轻人。

    这边一站一蹲的场面依然非常吸睛。尽管没有前面那两人八卦,但秦隐仍旧能从那些投来的目光里觉察到无声的“渣男”指控。

    他眼底情绪起伏几次,归于平静。

    “你不起来吗。”

    谈梨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她摸了摸热裤裤袋,空的。谈梨叹气:“不能起。”

    “?”

    “我今天没吃东西,糖盒又掉了,现在完全没力气。”谈梨托着腮,回头看便利店的方向,鼻尖上晕染开的油彩跟着翘了翘,“难道是刚刚摔人的时候丢的?”

    听起来有点郁闷。

    但不足一秒。

    那双眸子转回来,重新盯到秦隐身上:“我看你要等的人还没来……”

    秦隐不言语,等她后话。

    路灯下女孩蹲在他腿旁,仰起的脸上,油彩在她颊侧熠熠——

    “为了不让一个花季女孩因为饥饿无力横死街头,哥哥,你能帮我买盒糖吗?”

    “……”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这声哥哥比爸爸都来得恳切。

    ·

    当啷。

    糖片在金属盒子里敲出利落的声响,荡得夜色格外空旷。

    抱着膝盖的谈梨仰起脸,先看见一双黑裤裹着的修长清瘦的腿,然后才看到垂在眼前那只冷白手掌和被捏着的压片糖。

    她怔了下,然后晃出明艳一笑:“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

    头顶没声音。

    谈梨也不在乎,金属糖盒被她拿走,指尖无意蹭了下那人掌心。

    很凉。

    谈梨熟练地撕去塑料薄膜,打开盒盖,在手心里倒出一粒,她想了想,又倒了一粒。

    “吃吗?”

    女孩蹲在那儿,仰着脸笑。

    没干的泪熠熠着鼻尖的油彩。

    秦隐垂了垂眼,视线落到那只举起的白净手上。

    “我不吃糖。”

    冷淡声线被浸进深重的夜色里。

    谈梨一点都不意外,她很干脆地收回手,把两粒压片糖放进嘴里。舌尖卷住,等第一丝甜味渗入味蕾。

    活过来了。

    谈梨抱着膝盖垫着胳膊在心里舒畅地想。

    糖就是她情绪的开关。

    吃不到的时候会有点暴躁,也可能非常地丧,不受控制,甚至变成个恣肆妄为的小疯子。

    所以明知道不好,谈梨还是忍不住把这个安慰剂带在身旁,然后就上了瘾似的,持续很多年,无可取代。

    无可取代,直到第一次看见liar。

    那时候liar还在职业圈外,只是登顶国服的路人王。谈梨被哥哥是职业选手的闺蜜盛喃拉去网吧看排位赛,那是谈梨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

    第一次,第一场,第一眼就惊艳。

    那简直不像一场排位,更不像一场十个人的游戏。

    谈梨看不懂那人在当时堪称独辟蹊径的刷野路线,更不明白那随机应变的攻守切换代表背后怎样可怕的心理预判和大局意识。

    她只看见整场游戏的节奏在那一个人的指尖把玩跳跃,随心所欲。

    像推拨命运轮.盘的神之手。

    当游戏结束,只有震撼。

    然后那个夏天,谈梨和无数人一起记住了那个id:liar。

    再后来。

    他成了她的神庙,她的信仰。

    也是唯一可以替代她安慰剂的,泥沼。因为他远比那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更让她上瘾。

    像中了慢性的毒,一场场比赛一次次集锦,每一个镜头每一次惊艳每一场震撼,经年累月无数次复盘后早已渗入骨髓,无法自拔。

    谈梨想电竞圈里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那座神庙。

    只是她和她的同路者们更不幸些——那个男人转身离开前,甚至连一点仁慈的预兆都没有留下。

    “……”

    压片糖被谈梨抵在舌尖,又卷到唇齿下,然后用力咬碎。

    她含混不清地咕哝了句:

    “狗渣男。”

    站在旁边的秦隐再次一僵。

    然后他轻眯起眼,回眸看向腿旁那坨鼓鼓的影儿。

    “你说什么?”

    “……”

    谈梨左右看看,没人。

    她这才确定,真的是旁边那人在主动发问。

    谈梨意外地仰起头。夜风撩起她不知何时散开的长发,乳白色的发丝纠缠在风里,拂过的面颊上染着浅粉淡红的油彩,温柔缱绻。

    但那大约只是幻觉。

    一两秒后,谈梨回过神,明艳的笑回到她的面颊上,乌黑的瞳被染得潋滟:“没什么。”

    她晃了晃糖盒,当啷当啷。

    那个声音让女孩荡起更恣肆的笑:“我该怎么谢你呢。”

    “不用谢。”

    “以身相许好不好?”

    “……”

    从交谈至今,谈梨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

    秦隐皱了下眉。

    谈梨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除了liar以外,她从来不在乎自己是被喜欢还是被讨厌。而面前这个人唯一的特殊在于他像liar的那点冷淡劲儿。

    她喜欢看他被勾出更多的情绪。

    不过适可而止的分寸,在有糖或者有liar的时候,谈梨总是知道的。

    她晃了晃身,乳白长卷发被夜风温柔梳理,路灯和星子的光在她眼底跃跳,潋滟如春景。

    她笑得俏皮而恣意:“开玩笑的,别怕,我从不恩将仇报。”

    谈梨歪过头想了想:“不过我能答谢的事情不多……啊,有了,你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

    “lol那种?”

    “…玩过。”

    “那就简单了——改天我带你双排上分。”

    “……”

    沉默里,被谈梨品出那么一点嫌弃。

    她也不恼,只笑:“他们喊爸爸我都不带的,你还怀疑我?”

    秦隐无声瞥她。

    谈梨莫名有点心虚,只是立刻就被她无视掉了。

    体力回归一点,她扶着膝盖慢慢起身,舔着唇角糖色轻笑:“以身相许和带你双排,二选一吧。”

    秦隐在夜色里沉默。

    许久后。

    “双排。”

    谈梨这次是真气笑了:“小哥哥,你挺忍辱负重的啊。”

    那人声淡,嘲弄也显得轻薄,“你知道就好。”

    “——”

    谈梨一怔。

    不等她想通这一瞬语气的熟悉感是什么,深夜空旷的长街尽头,奔驰而来的跑车拉出一声轰鸣的长调。

    十几秒后,一辆骚包的明黄色跑车刹停在道旁。

    扑面的跑车尾气里,道旁寂静。

    谈梨转头:“你朋友?”

    秦隐:“嗯。”

    谈梨对着那辣眼睛的明黄色审视:“好品味。”

    秦隐:“……”

    车窗降下。

    “秦隐你知道我多辛苦才逃脱经理监视来接——卧槽!”

    降到一半的车窗带着主人的紧迫,嗖的一下又升了回去。

    “?”

    刚抬手准备打招呼的谈梨眨了眨眼。

    跑车的玻璃纸私密性极好,只隐约能看到里面窸窣了片刻。

    然后车窗重新降下来。

    一个用车上毛毯之类的物品裹住脑袋,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奇怪生物坐在驾驶座里,尴尬地扶着车门,声音还刻意压得低沉。

    “咳咳,上……上车。”

    谈梨捶了捶蹲到麻掉的小腿,笑:“你朋友是沙特阿拉伯回来的吧?”

    “……”

    未等秦隐回答,谈梨的身影已经一瘸一拐一蹦一跳地绕过跑车,朝马路对面走去了。

    女孩的背影浸进夜色里。

    她背对着他们,挥了挥胳膊,白皙上那一抹干涸的血痕扎眼,而她全不在意。风带回来的笑声依旧恣意动听。

    “改天带你双排啊,大明星。”

    秦隐没解释这个误会。

    反正他们都当不会再见,所以保持默契,喊着让他二选一的人也没要他任何联系方式。

    片刻后,一声油门。

    车身驶入长街尽头的光影里。

    ·

    车内。

    秦隐单手搭在降下车窗后的车门上,侧颜清冷。

    驾驶座里,肖一炀惊魂甫定:“你丫儿也不跟我说你旁边有陌生人啊?这可是赛程期,我瞒着我们战队经理偷偷跑出来接你,要是被人认出来传上网,那我们经理非得弄死我不行。”

    秦隐靠在真皮座椅里,没抬眼,淡声道:“你都包成猪头了,你亲生父亲也认不出来,干爹更不行。”

    肖一炀自豪:“那还不是多亏我反应快——去去去!谁是我干爹,再说了,我这么英俊潇洒的就算再伪装,怎么可能跟猪头有联系?”

    秦隐冷淡轻嗤。

    肖一炀还想追究,却突然想起来:“哎等等,差点忘了,刚刚车外边那个小妹妹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也就是今天刚认识,可以啊lai神,你这刚退役第一天,就准备让你那九亿少女粉梦碎召唤师峡谷,太残忍了吧?”肖一炀幸灾乐祸。

    秦隐阖上眼,懒得理他。

    肖一炀和秦隐从小认识,对秦隐脾性习以为常。说起来lol这个坑当初也是肖一炀把秦隐带进来的。

    为此,他已经三年没敢迈秦家的三进大门了。

    车里安静了会儿,肖一炀慢慢回过味来:“我刚刚第一面看得匆忙,后来又挡了眼睛没瞄清,不过刚刚那小妹妹怎么给我感觉那么像你一个女粉呢。”

    秦隐一动未动:“我有女粉么。”

    肖一炀:“……”

    肖一炀咬牙切齿地笑:“中国赛区里还有比你丫儿女粉更多的吗?早知道我也跟官方申请特殊保密了,那说不定我女粉也能多涨点。”

    “你没女粉不怪丑,怪菜。”

    “…滚滚滚!”

    秦隐阖着眼,嗤笑了声。

    从后视镜里瞥见这一笑,肖一炀噎了下,半晌才悻悻道:“算了,你这张脸自觉戴口罩就挺好。要不然国内赛区的女粉还不得被你包圆儿了。”

    秦隐没回应。

    肖一炀习以为常。

    玩电竞的少年们多数都在20左右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谈起异性就兴奋的躁动期,犯起幼稚来没少比较一下谁的女粉多谁的女粉少。

    偏他身旁坐着这个不同。

    作为中国赛区第一人,liar在这方面无论实力或者长相都有绝对话语权,但从来对女粉话题不感冒。

    他在zxn战队当核心指挥那段时间,私下里也没人敢跟他开这种玩笑。

    久而久之,liar这“电竞圈第一性冷淡”的名号就不胫而走。

    直到“电竞渣男”称号横空出世,取而代之。

    想到这,肖一炀憋住笑,清了清嗓子,主动转走话题:“你今晚怎么回事,不是你家里派车来接你吗?干嘛又折腾我?”

    秦隐皱了下眉:“我妈记仇。”

    肖一炀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这我当然知道啊。怎么,车没来?”

    “来了,行李物品全部搬空。秦家里我能联系到的人,一起把我拉黑了。”

    肖一炀:“噗,这还真是她的手笔。”

    忍着幸灾乐祸的本能,肖一炀把秦隐送到f市郊区的一处别墅。

    秦隐推开车门,长腿已经迈到车外。

    然后他单手扶着车门,停住了。

    肖一炀愣了下,回过神来十分感动:“很长时间没见我舍不得了是吗?没关系,我不嫌你肉麻,抱——”

    秦隐扣着车门,冷淡回眸。

    “你之前说,她像哪个女粉?”

    肖一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