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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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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大陆,贝伦斯港,此时正是深夜。

    阿黛尔看了一眼床头的蜡烛,发现只剩下一小节了。

    尽管房间里还有替换的仪式用蜡烛,但阿黛尔并没有把它们拿出来的打算,而是将航海笔记扶正,准备在蜡烛熄灭之前将最后的一段日记写完。

    虽然阿黛尔已经调离了“雪风”号,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写的航海日记带了下来,方便自己日后整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有时候,只有翻翻这段时间的日记才知道,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阿黛尔看着航海日记上密密麻麻的记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从今年年初她离开因多港开始,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她跟随魔女教派的成员来到了位于地底的旧日遗迹,误打误撞穿越到了非凡产生之前的世界,然后直接冲破海底的地层飞出海面,来到了南大陆。

    原本以为和特雷茜基本摊牌之后事情会变得不可挽回,然而在塔罗会的操作下,特雷茜和阿黛尔摇身一变成为了王国官方的私掠船船长,一同卷入了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在南大陆留下的后手之中,并一同见证了源质派的灾难魔女诞生,直到现在开始策划对玫瑰学派的决胜一战。

    阿黛尔将日记翻到最新的一页,那里夹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盖着带有“审判之剑”标识的印章,赫然是委任阿黛尔为鲁恩王国因多特区男爵的委任状。

    鲁恩王国不愿在这个时候主动引发冲突,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想要对因多港所带来的巨大利益视而不见。

    由于弗萨克暂时退让,放弃了因多港的控制权,真正掌控因多港的实际上是薇娜塔。但薇娜塔是个弗萨克人,所以这个男爵头衔就落到了阿黛尔的头上。

    从原则上来说,鲁恩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侵犯弗萨克的利益——弗萨克自己放弃的地盘,薇娜塔带领的航运公司暂时接手了一切事务,而鲁恩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给航运公司的另一位话事人阿黛尔加了一个男爵爵位而已。

    就连这个男爵爵位也是合乎规矩的,毕竟阿黛尔缴获的那批财宝大部分流进了鲁恩的国库,就当做是出钱买了个爵位,甚至男爵还有些低了。

    原本鲁恩王国在原则上无法对阿黛尔两人的领地进行管辖,现在就不一样了,阿黛尔成了王国的男爵,在名义上向鲁恩新王乔治四世效力,国王自然有权对自己的贵族施加援护。

    这样,如果一切顺利,因多港就会成为鲁恩留在弗萨克的一块桥头堡,制海权的确立让这块孤悬海外的飞地有了不一样的价值,对于眼下这个人手严重不足的航运公司而言是一件大好事,所有的成员都算是有了正式编制,可以向国家领取薪水,而不是阿黛尔自掏腰包自负盈亏了。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阿黛尔的身份也由“来自贝克兰德的魔女”变成了“皇后岛海运公司董事、怀特制药荣誉理事、鲁恩狂暴海皇家海军中尉、私掠船船长、因多男爵”,换句话来说,如果她现在前往贝克兰德的社交场,将会成为仅次于奥黛丽小姐那一档的名媛,甚至能依靠鲁恩社交场对女士的偏袒获得和如今国王的兄弟,两位亲王交谈的机会。

    不过现在,这份男爵的委任状暂时没什么别的用途,只是空头支票,要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得到一位亲王或者那位立国者威廉·奥古斯都的授勋才算正式生效。

    好在我很快就可以回因多港了,在那之前我最好找人先将一部分好处变现……

    阿黛尔又端详了一眼那张委任状,随后小心地将它夹进日记里保存起来。而这时,床头的蜡烛也彻底撑不住了,“扑”的一声熄灭,房间内霎时只剩下明亮皎洁的红月光芒。

    今晚又是血月……

    阿黛尔微微眯眼,觉得有些诡异。

    在这个世界,月亮的变化是规律的也是不规律的,普通的时候它的月相是按找齐变化的,但是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次,它会突然变圆,殷红似血,类似的情况毫无逻辑,有时候一年只得一次,有时一年会发生四五次。

    不管天文学家还是神秘学家,都无法解释这种现象,根本总结不出规律,只能暂时忽略这个问题,视为疑难之一,并开玩笑地说,也许只是女神的心情不好。

    当然,阿黛尔凭借从塔罗会上得到的信息,知道月亮的权柄已经被女神交易给了大地母神,作为袭击战神的筹码,而现在的月相仍然怪异,说明正神似乎并不会影响月相。

    而邪神之中,阿黛尔又恰好知道一位,就掌控着月亮的权柄;而对面的玫瑰学派信徒们,也擅长利用红月的力量。

    血月会带来负面情绪的攀升和爆发,会让冥界、灵界的力量变强,纵欲派的玫瑰学派成员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疯狂,甚至彻底丧失理智。

    不过,阿黛尔并不是很担心这边的处境,因为大地母神教会和黑夜教会的非凡者同样擅长在月光充盈的条件下战斗,即使玫瑰学派前来偷袭,也讨不了好。

    心下稍微安定,阿黛尔拉过黑夜面纱,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换上睡衣,在简易的铁架床上躺下。

    为了对抗那个来自于灾祸之城的梦境,阿黛尔一直在睡觉的时候持续佩戴着“黑夜面纱”,依靠它的效果让自己整晚都处于非凡效果带来的无梦的睡眠中。

    今晚也是一样,黑夜面纱的效果在促进睡眠方面的确有着出色的表现,阿黛尔很快进入了梦乡。

    ……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阿黛尔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那座燃烧的城市里,区别不过是,这次这里的天空颜色更加深暗,如果说之前的颜色是流淌的鲜血,现在就是凝固的血块。

    而这次,城市内的建筑大部分都在肆虐的灾祸之中倒塌,只留下被藤蔓差绕的扭曲水泥房屋和位于城市中心、燃烧榉树下的那座青黑的古堡。

    我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梦境里?

    这一刻,阿黛尔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真正的恐惧不是源于高序列的强者,也不是可怕的异化人,更不是什么诡异的仪式魔法或者封印物,而是它踱着方步缓缓向你走来,你对它却一无所知又无路可逃!

    罗赛尔大帝曾经说过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感情是恐惧,而最古老的恐惧则是对未知的恐惧,而现在,灾祸之城的表现直接摧毁了所有人对它的判断,如同附骨之疽般爬上了阿黛尔的嵴背。

    阿黛尔站在高高的塔楼向下望去,黄昏下被厚厚的灰尽覆盖的城镇出现在她的眼前,陈旧的风向标、尖塔、屋梁、烟囱、码头、小桥、墓地全都一览无余。

    如果在地面观察,街道似乎是笔直向前的;可等到站在制高点向下眺望,就发现整条街的布局其实像山顶的小路一样,陡峭、狭窄,有着弧度较小的弯曲,组成了无尽的迷宫。

    令人目眩、被岁月严重侵蚀的教堂矗立在迷宫中央的树干上,就出现在上次树干裂开的位置,被黑色的树枝包裹在中间。

    而另一侧,那些年代不明的房屋也构成了另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像是小孩子用积木搭起的城堡一样,角度、高度各异,时而紧密,时而稀疏。

    房屋的山墙和复式斜顶被灰尽染得灰白一片,老旧的颜料和火焰留下的痕迹一起凝结在墙上,留下了一句又一句古老的咒语。

    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阿黛尔急切地穿过了后街,进入圆形的广场,踩着落在城市中心唯一一条未铺设石砖道路的道路上的灰尽,前往城市的深处。

    在一路上,她看到了从空中坠落的美丽巨龙,珍珠白的鳞片被凝结着恶意的剑刃穿透,从天空中坠落下来,扬起的灰尽如同云雾。

    另一头同样的巨龙在空中咆孝着,似乎是在嘲笑着坠落者的僭越。

    ……奥黛丽小姐输给了赫密斯,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阿黛尔有些慌张,她第一次对这个梦境当中出现的场景产生了畏惧。

    当一个你不愿意接受的结局出现在了梦境之中,即使你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但你仍然会怀疑这个结局是否真的有出现的可能,而阿黛尔现在就陷入了这种怀疑之中。

    与此同时,她的身边出现了无数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场景,阿黛尔看到遮天蔽日的黑帆从海平线涌来,包围了整座城市,海运公司的大楼化成了火海;

    她看到薇娜塔和索菲面对着无数的敌人,逐渐体力不支,火焰的闪光最终淹没在人群当中,像是薪柴燃尽前的最后一点火星;

    她还看到有巨大的、表面漆黑黏答的手臂从天空中伸出,让树林倒伏、山峰颤抖,将威廉·奥古斯都的身体拍进了鲁恩军队的阵列中,所有人都因为直视天使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这些都是阿黛尔发自内心畏惧、担忧,想要竭力避免的结局,此刻正逐渐出现在她的身边,并吸收着她的恐惧,逐渐变得凝实,与真实的场景无异。

    就在阿黛尔即将被这诡异的氛围逼疯的时候,教堂的大钟突然敲响。

    在钟声响起的一刹那,所有的虚影都停止了动作;直到钟声敲响了十一下,所有的生物,或真实或虚幻,都向着位于榉树下的那座古老教堂走去。

    虚幻的人影当中,有双眼被挖成了两个血窟窿的“奥黛丽”小姐,有浑身燃烧着烈火的索菲和薇娜塔,还有身上长满了奇异的突起,带着骷髅脑袋、立体的眼睛或者带尖齿的舌头的异变士兵。

    他们安静地排成一列,在这座古老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城市那渔网般交织的道路上前进,被窗帘遮挡的窗户一扇接一扇暗了下来,每一扇大门里都走出了怪异的存在。

    来源于阿黛尔的恐惧的虚像只占了队伍的很少一部分,而队伍的主力则是从两侧房间内走出来的带着兜帽的怪人,她们将阿黛尔包围在中间,裹挟着她前进。

    她们柔软的胳膊挤压着阿黛尔的胸腹,阿黛尔觉得这些胳膊柔软地有些反常。直到她看清了来人的面目,那些带着兜帽的人遮挡之下的脸孔,竟然无一例外地全都是她自己,彷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同的是,除了阿黛尔,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很快,阿黛尔等人就在一条粗糙、不祥的石头台阶上向下走去了。这狭窄的螺旋台阶既潮湿又有一种奇怪的气味,单调的墙壁上尽是滴水的石块和剥落的灰浆,台阶就这样向榉树地下的深处一直延伸。

    它们好像是直接从岩石里凿出来的,令阿黛尔惊恐的是,这么多人在走,却听不到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一点回音。

    在彷佛没有尽头的下降之后,她发现在黑暗中未知的幽深之处出现了一些黝黑而神秘的通道或地洞,看起来就像岔出去的巷道。很快这些通道变得为数众多,彷佛是不洁的、充满不知名威胁的地下墓穴,从通道中传来了难以描述的古老气息。

    终于,阿黛尔看到了苍白的光辉在怪异地闪烁,听到了永不见天日的流水声响和场地微弱的、嘲弄般的哀鸣。

    这里就是古堡的地下,青铜浇筑的粗大树根从天花板上扎下来,赤红的和纯黑的火焰在周围喷吐,粘稠的水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动,而那些人则在火焰周围围成了一个半圆,将阿黛尔和那古老的火焰围在中间。

    这似乎是某种古老的仪式,而阿黛尔甚至都不需要刻意猜测它的作用是什么:因为她很快就看到了被这仪式召唤而来的存在,那是一团不停旋转的不定形物质,像是一条奇异、无声未知的粘稠大河。

    那是旧日不为人们所理解的形态,那是灾祸藉由死去的载体凭依下表现出来的形态!

    在自己疯狂的尖叫把潜藏在黑暗中的所有存在都吸引过来之前,阿黛尔便朝着那条油腻起泡的地下河一跃而入,而她的意识也逐渐消失,梦境突兀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