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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长辈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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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平淡淡的中平四年,在既无烟花爆竹的喧嚣热闹,也无饺子汤圆的团圆当中,就这样简简单单落下帷幕。

    一月还未开春,青州却下起了大雪,鹅毛大的雪花簌簌落下,将泰山染成一片白色。

    今年青州的官场莫名地发生了大地震,许多官员都遭到了罢免。

    在陈暮离开之后,朝廷任命的很多官员,都开始故态复萌,看到青州逐渐富庶,以为又可以上下其手,勾结豪强欺压百姓。

    但这一切都被沮授暗中派遣的军情司探子侦查到,上报到了尚书台,核实之后,该罢免罢免,该抓捕抓捕。

    在人事任免上,由青州集团出钱,将包括郡守以及各地县令在内的所有官职,都囊括其中。

    归根到底,还是可用的人才足够。有泰山学宫这个人才培养基地,源源不断可以做官的人量产出来,不至于让青州集团出现无人可用的情况。

    只是都是一些普通内政型人才,智力超过90的,目前也只有陈暮和沮授两人而已。

    陈暮在中央其实倒是有想过找找郭嘉、贾诩、陈宫、徐庶这帮人,但主动找上门去,没有任何意义。

    一直以来,陈暮都是顺其自然,能遇到最好,遇不到也不用勉强。

    原因很简单。

    现在不是乱世,也不是听说某个人有名气就直接征辟,他就会为你所用的时候。

    别说陈暮一个尚书令,或者刺史太守征辟的三百石以下属吏,那些心高气傲之人不一定会看在眼里。

    就算是天子或者三公九卿征辟,多的是人拒绝。

    比如郑玄,天子和三公九卿就多次征辟他,除了一次被逼得没办法,去了一趟之后,其它时候一律回绝,一门心思教书。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在后世鼎鼎大名,但在现在的名气,还不如一些智力50以下的普通名士。

    所以冒然征辟他们,一来没有任何理由,二来让人警觉,三来难以服众。

    并且陈暮现在好歹也是当世名士,身份地位远不如一般人,以汉代的规则来看,只有名士找他自荐的份,还没有让他亲自上门去请的道理。

    即便是沮授,也是因为大家之前就认识,互相成为朋友,就有足够的理由帮忙提拔。换了一般人,还真没必要这么掉身份。

    如今有了名气有了地位,到了那个时候,人才自然会送上门,没必要急于一时,反而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冰天雪地中,刘备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手里的牛筋弓弦已经拉到了极限,整个犀角弓身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箭簇对准了前方二十丈开外的一头鹿。

    那头鹿正藏身在一片白桦林中,安详地嚼着一蓬枯黄的树叶,浑然不觉即将降临的灾难。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稀疏的树林并不能提供什么像样的遮护,光秃秃的枝干和灌木丛在它身前交错伸展,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褐色的鹿皮提供不了任何保护色,将它暴露无遗。

    咻!

    一支翠翎箭应弦而射,牢牢地钉在了距离麋鹿只有数寸距离的白桦树干上。

    受了惊的麋鹿猝然一跳,撞得身旁的树木一阵摇动,然后它四蹄飞扬,慌张地朝着树林深处逃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刘备平静地钉在树干上的箭杆用力拔了下来,随手捋了捋有些歪斜的尾翎,插回到箭壶里。

    “大哥,箭术退步了。”

    陈暮笑着走上前去,那么近的距离,以刘备的箭术怎么可能射不中。

    刘备笑了笑:“若是我此时肚子饥饿难耐,肯定会射死这鹿,只是我如今衣食无忧,杀死这鹿也不过取回家吃了而已,还是留给有需要的猎人。”

    “那是头母鹿,快临产了,大哥也看到了,才不想杀死它吧。”

    关羽向前两步,今年青州万事太平,开春的时候虽有乌桓来犯,却被刘备和公孙瓒打到老家去,年底丘力居终于撑不住,献上张纯张举的人头,率众归降。

    如今公孙瓒领幽州刺史,利用蒸馏酒攒下的家当与鲜卑乌桓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边境也稳定许多。

    陈暮趁着年底休沐,一路坐船东去,朝发夕至,回青州帮刘备庆功。

    因为平定丘力居的功劳,公孙瓒和邹靖都封了侯,而且官位更进一步,刘备虽然没有升官,但原来是都乡侯,现在升为亭侯。

    看到这里估计有人会看得很懵,为什么乡侯升迁会变成亭侯?

    但实际上都亭侯和都乡侯都是虚职,是最低等的列侯。而都乡侯之上就是亭侯,不仅享受一亭食邑,还拥有了一定权力,比如任命亭卒之类,再往上才是乡侯,县侯。

    所以刘备之前是从都亭侯升到都乡侯,正常再往上升迁,就得把“都”去掉,从遥领食邑的虚职变成一个可以插手当地事物的实职。

    可惜的是刘备的封地在幽州,而且就一个亭大小,能管的也就方圆十公里范围,这个实职有跟没有毫无区别。

    刘备笑着说道:“有云,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吕子也曾经说过,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先贤早就教导过,要有长远打算,才能生生不息。”

    老大哥居然还懂可持续发展道路,这思想真是前卫。不过仔细想想,这思想确实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只是不受重视而已,老大哥的治国理念,与当前的主流还是有些不小差异。

    陈暮赞许道:“大哥说的对,目光长远,才能生生不息。只是现在来说,还是得努力发展才行。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破坏自然,才能修复自然。”

    “破坏自然,才能修复自然?”

    刘备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不明所以道:“这是何意?”

    “意思是先开发再治理。”

    陈暮想了想道:“人力是有极限的,只有砍伐树木,利用树木制作工具,才能增加工作效率,养活更多的人口。将来发展起来后,再恢复治理,只是这不是一代人的事情,是数代的事情。”

    “哈哈哈,四弟的话总是这么让人听不懂。”

    张飞从另外一侧的林子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两只兔子,哈哈大笑,震得林间的积雪簌簌地往下掉:“大哥二哥四弟,看我抓到了什么,两只活兔子,今晚就做红烧兔肉。”

    “就两只还不够三弟一口的呢。”

    刘备想了想,说道:“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抓两只野雉。”

    四兄弟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在山林里摸索。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悄然伸出一根弩箭,瞄准的方向,正是刘备。

    “嗖!”

    锋利的箭簇在一瞬间穿过枝条的间隙,刺穿了人的后颈,割开热气腾腾的血肉,将他的脖子击穿。

    “撤!”

    在发现自己早已经中了埋伏之后,刺客连忙下令撤退。

    但为时已晚,臧霸带着军情司的探子,悄然拔出刀,从更远的积雪中一跃而出,尾随其后,向着他们杀去。

    “记得留活口。”

    陈暮大声吩咐。

    臧霸带着数十人与刺客一追一逃,逐渐远去。

    一场针对刘备的刺杀,消弭于无形。

    “这些跳梁小丑。”

    刘备冷哼一声,他在济南打压豪强,逼迫他们交税,不少人都想要他的命。

    要知道天子收田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很多豪强勾结地方官吏,隐田瞒地,就是为了少交田税。

    唯有刘备愣头愣脑,竟是亲自带人丈量土地,清点豪强田产,逼迫他们交高额的税收。

    新仇旧恨,在这次平息叛乱,刘备解散了军队之后,彻底爆发。

    其实前两年刘备就遭遇过刺杀,当时陈暮还让侯栩去追查这事。只是当时刺客都死光了,画了画像让人认领也没人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实在无从查起。

    古代就是这样,如果这些刺客是外地来的亡命之徒,被当地豪强隐藏起来,你根本都没法查到,因为这是一个普遍现象。

    别说地方豪强隐藏杀人犯,就连很多名门世家,甚至皇亲国戚都干这事。

    最有名的就是苍头杀人案,刘秀的亲姐姐湖阳公主的家奴杀人,董宣强行抓人,将那苍头当着湖阳公主的面击毙,为此光武帝刘秀差点把董宣杀了。

    这便是强项令的故事,很多人应该听说过。

    连皇亲国戚都隐藏杀人犯,更别说普通地方豪强。

    历史上像董宣这样抓豪强隐藏杀人犯的正直官员不少,可还是幸存者偏差,正因为少,才写在史书里。

    而大部分,史书完全没有记载。这些被隐藏起来的杀人犯个个逍遥法外,变成豪强的工具,指使他们刺杀敌人,在东汉数不胜数。

    这些件事情悬而未决,算是陈暮的一块心病,毕竟身边随时隐藏着一个要杀你的人,怎么样也会觉得不舒服。

    所以趁着这次休假,也利用刘备这次解散军队的机会,故意引蛇出洞,给他们制造一次机会。

    上次刘备被刺杀是怎么解决的?

    依仗的是典韦的飞斧和太史慈的弓箭,关羽张飞完全无用武之地。

    这一次不带上典韦和太史慈,就是让敌人以为刘备早已经放松了警惕,同时也给敌人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没了典韦和太史慈,刘备再也无法反杀。

    可惜这是个陷阱,早在前几日陈暮就制定计划,确定了埋伏地点,然后提前挖了洞穴,昨夜就将人藏进去,利用树枝积雪掩盖。

    刺客以为周围只有刘关张陈四人,却不知道,这里到处都埋伏了军情司的人,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一场刺杀并没有破坏几人的心情,四人走出山林,山脚有苍头士兵在生火等待。

    见到他们出来,纷纷道:“使君回来了。”

    一群人踩火的踩火,牵马的牵马,还有人把烫好的酒倒进皮囊里,递给他们。

    “嗯,回去。”

    刘备接过马,摆摆手示意不喝酒,张飞就不客气,拿起皮囊灌了一大口,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冰天雪地里丝毫感受不到寒冷,酣畅淋漓。

    四人骑上马,与诸多苍头侍从奔马离开,丝毫不在意身后的山林当中有一场厮杀。

    这些刺客再能耐,在山林里也逃不出臧霸的手掌心。

    回到东平陵县,府邸已被积雪覆盖,庭前花坛中的灌木丛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门口的青石板上凝出一层薄冰,一名府里的下人正在用铲子将薄冰处理掉。

    那下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陈暮路过的时候,与他对视了一眼,看到他慌忙收缩了目光,局促地站在一旁行礼:“使君,二将军三将军。”

    见他似乎不认识陈暮,刘备笑道:“武旬,你不认识了,这是我四弟陈子归。”

    武旬?

    陈暮瞳孔一缩,想起了四年前在广年的那个孩子。

    “见过四将军。”

    武旬行礼。

    陈暮礼貌性地点点头,进了厅堂,坐下之后才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刘备解释道:“胡志收养了这孩子,本来应该是跟着胡志与胡平种田为生,只是孩子耐不住性子,想谋个事做,就在府里做了名侍卫。”

    胡志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老人,早就放下兵器,解甲归田,与大儿子胡平在家里务农为生。

    当年跟着刘备黄巾起义征战,包括幽州那一批和后来的罗市贼那一批,总共有一千多人。

    如今只剩下五六百人,大多都已经解散。有的得了赏赐回乡,有的就在济南扎根,目前胡志的儿子,也就只剩下二儿子胡勇还跟着刘备担任一名屯长。

    毕竟队伍虽然解散,但一郡之地,一般有数千不等的常备郡兵。都是刘备精简下来,且愿意继续当兵的老卒,战斗力相当强悍。

    “原来如此,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宅心仁厚。”陈暮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是不会再唠叨了。

    作为一个把仁义作为信念,一个能说出“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这句话的人来说,刘备的价值观不可能改变,日后自己叮嘱侯栩,防着点武旬就行。

    “来来来,咱们兄弟好不容易又聚到一起,今天必须不醉不休!”

    张飞将手里的兔子往桌案上一扔,大喊道:“来人,把这兔子烤了,再让厨房弄点鸡鱼,把酒烧好,都送上来。”

    刘备的老婆李氏从后堂出来,笑着说道:“三位叔子今日齐聚,兄弟相逢,就由妾身下厨吧。”

    看到老婆,刘备想起了关羽的老婆,就对关羽道:“今日家宴,不如叫上弟媳和阿平。”

    关羽说道:“好,我去叫他们。”

    “耶耶。”

    就在这个时候,后堂步履蹒跚地走出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嘴里含糊不清地奔向刘备。

    “哟,大侄子。”

    张飞看到这粉雕玉琢的刘封,顿时就乐了,上去一把把他抱住,钢刺般的胡须就要往小孩脸上蹭。

    陈暮连忙上去从他手里把刘封抢过来,白了张飞一眼:“三哥,你这针扎般的胡子扎下去小封儿怕是要哭起来。”

    张飞满脸委屈。

    刘备乐呵呵地过来逗弄儿子:“封儿,叫四叔。”

    “四叔。”

    刘封眼睛水汪汪的,奶声奶气地喊。

    “哇哇哇!”

    后堂又传来惊天地的哭声。

    “阿侯哭了。”

    刘备急急忙忙往后堂去。

    哥几个跟过去,发现后堂室内的床上,正有一红黑布包裹起来的婴儿正嚎啕大哭。

    去年刘备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叫刘侯。

    一开始陈暮知道刘备大儿子叫刘封的时候,还惊诧于他的志向难道又是封禅?

    现在才知道,人家的志向是封侯。

    毕竟汉朝以封侯为荣,刘备打了几年仗了,现在才把“都”这个虚职去掉,变成最低等的亭侯,可见他多么渴望成为一名真正的王侯。

    “哎哟,小阿侯呀,怎么哭了呢。”刘备的母亲从后堂侧门进来,她住在后院,听到哭声在婢女搀扶下过来。

    “阿母。”

    “伯母大人。”

    刘张陈三人连忙行礼。

    老妇人今年才五十余岁,视力已经很差了,身躯佝偻着,见到众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才瞧出新来的是陈暮,忙道:“原来是小四回来了。”

    “是啊,伯母身体越来越好了。”

    陈暮笑着回道。

    老妇人乐了:“好什么好,老身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没几年活头了,身子骨是越来越差咯。备儿,把阿侯给我,你们去前厅坐着就行。”

    刘备把刘侯交给自己老娘,他确实不太会带孩子。

    陈暮抱着刘封,摸着他那小脑瓜,颇有些恶趣味地对刘备说道:“大哥,阿封也快四岁了,应该到上学的年纪了吧。”

    刘备笑道:“是啊,我前些日子还在想把他送去泰山学院呢,只是年龄未到。”

    “啧啧。”

    陈暮捏着刘封的脸蛋,惋惜道:“可怜的孩子,你的快乐生活就要结束咯。”

    刘封扑闪扑闪着眼睛,幼小的他,还不明白上学读书的可怕。

    而且他更加不知道,再过一年,自己的四叔就会回青州教书,到时候他的教育就会全落在陈暮手里。

    这个时候关羽已经带着胡氏和关平过来。

    关平已经十岁了,又长高不少,看到陈暮,忙拱手行礼道:“四叔。”

    “好孩子,今年的成绩怎么样?”

    陈暮眼睛一亮。

    刘封刘侯还太小,也就只有在关平面前,才有那种长辈的感觉。

    关平嘴角微微抽搐,本就古铜色的皮肤让脸变得越黑了。

    看一眼父亲和母亲想到他成绩时铁青的脸色。

    再看到四叔那如沐春风的坏笑。

    年幼的关平心理阴影面积正在无限增长。

    唉。

    长辈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