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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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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从洛阳去青州怎么走最近?

    当然是坐船顺着黄河一路东去,轻舟一叶,朝发夕至,一天就能到。

    但那是顺流而下,速度自然快。逆流上来,就慢得多。

    所以从青州回洛阳,还是走陆路快。

    而且不能走徐州-兖州-司隶这条路线,山太多,道路不太好走。

    正常去的话,得走冀州,出了平原之后,过清河进魏郡,就能到洛阳,沿途道路平坦,皆是平原丘陵,是回洛阳的首选。

    陈暮当然也是这么走,这一日车队抵达清河甘陵,天色已晚,北方下起雪来,要住宿在城里。

    由于大型车队要报备,所以派人递上自己的“长刺”,向甘陵相通报姓名。

    被允许入城之后,接替刘虞的甘陵相姚贡刚好在宴请几位清河名士,听到新任尚书令今日要住宿在甘陵城,连忙出来迎接。

    甘陵相是两千石,尚书令是千石,虽然尚书令的权力比太守大得多,甚至想整死一地太守都简单。

    但古人更重孝义,因此姚贡来迎接,倒不是看重陈暮的官职,而是他的名望。

    是的。

    现在陈暮也有名望。

    天下人是从“孝”这一道认识陈暮。

    而冀、徐、兖三州,由于离青州很近,很多学生去泰山学宫读书。

    郑玄因为欣赏陈暮把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能够有个安静的教书环境,因此对他十分推崇。

    如此这些年学生每次放假,或者离开学宫有事回家之时,就会把他的名气带出去。

    一来二去,陈暮也慢慢成了名士,在青冀徐兖四州士林中颇有声望。

    别看他跟宦官暧昧不清,但这都是暗地里的关系,从未摆在明面上,而荀和这些明白人又不会损坏他的声望,甚至还会帮忙推波助澜。

    所以至少在青州附近的三州,陈暮是很有名气的,只要是当官的、士子、读书人、世家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天晚停雪,沉沉阴云笼罩,北方呼啸而来,若非头顶头冠帻束发,怕是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一路街面行人稀疏,车队缓缓入城,他们人多,找客栈住宿得数家才够。

    没想到前面街道上缓步走来五六人,都是一身长袍加厚儒服,年纪不一,大的四十多岁,小的二十来岁,为首的官衣印绶,其他人则是士人打扮,皆腰上戴玉,悬剑。

    陈暮翻身下马,瞧了眼为首那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腰上的银印青绶,知道这人应该就是甘陵相,便拱手行礼道:“暮见过甘陵相。”

    姚贡也回礼道:“尚书令客气,听闻尚书令路过甘陵,恰巧吾在宴请几位友人,因此特来迎接,邀尚书令一同入席。”

    “长者相邀,莫敢辞也。”陈暮回头对护卫们道:“尔等先去寻客栈住宿,我与天使前去应席。”

    “唯!”

    护卫们便离去。

    陈暮就带着那个宣旨的小黄门和典韦跟着姚贡去了国相府。

    进入府邸,来到正厅,左右分列而坐。

    陈暮坐在上首第一位,其次是小黄门以及诸多名士,典韦则坐在末席。

    按理来说,小黄门出使宣旨就代表了天子,应该做第一位。但他可不敢得罪陈暮,百般推辞,就坐在了次席。

    姚贡坐主位上,笑着介绍道:“尚书令,我来为你介绍。此人是房章,乃伯武公之孙,父亲房炽康曾为长沙太守,如今被朝廷征为议郎,也要去洛阳赴任。”

    陈暮看向姚贡说的那人,年约二十七八,高冠儒服,相貌堂堂,向着他拱手一礼说道:“章,见过尚书令。”

    陈暮也回了一礼:“伯武公名传天下,令人敬佩。”

    房植,字伯武。是桓帝时候的大儒,与现在的郑玄一样,是文人精神领袖。“党人”这个词语的来源,就是由他而来。

    并且房植也算是清河房式的祖先之一,唐朝的房玄龄,便是他的子孙后代。

    “此人是崔浩,来自东武。”

    姚贡又指向第二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

    陈暮笑道:“原来是季珪兄的族人,不知道先生与季珪兄是何关系?”

    崔浩回应道:“我为季珪从叔。”

    陈暮点点头:“季珪与崔林都在泰山读书,现在放假回家了,没有在这遇到真是遗憾。”

    崔琰字季珪,由于在泰山学宫读书,与陈暮交好,崔林还是陈暮的学生,所以清河崔氏和他的关系一直还不错。

    “这人是......”

    “这就不用介绍了,德让兄,好久不见。”

    “子归弟,别来无恙。”

    孔谦笑着回应。

    孔谦是孔融的弟弟,孔宙最小的儿子。

    由于孔俭的父亲孔昱早逝,而孔融又在外地为官,所以孔俭来泰山书院读书,一直是孔谦在照料,开了几次家长会,陈暮当然也跟孔谦认识。

    “最后这人是周显,乃桓帝之师,周尚书从孙。”

    姚贡指向最后一人。

    陈暮惊讶地看了眼房章,又看了眼周显,这二人坐在一起,居然没有打起来,还真是奇哉怪也。

    也许是发现了陈暮的惊讶,周显笑道:“祖上恩怨,并不妨碍我与仲规兄交往。”

    陈暮赞叹道:“你二人之交,可比管鲍之交也。”

    清河房氏与清河周氏的恩怨就在于房植和周福,汉桓帝当蠡吾侯的时候,曾经受学于周福,但周福的学识水平一般,却因此后来被提擢为尚书。

    因此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自此之后,房、周二人各自为派,两家的宾客也开始互相讥讽、揣度,各自树立朋徒,两家关系越变越恶劣,因为他们的原因,甘陵郡从此分为南北两部,“党人”的称呼和议论,从他们二人开始。

    而房章和周显二人作为死对头家族之人,居然成为好友,这种不顾家人反对,亲友白眼的友情,几乎相当于汉朝男生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能不让陈暮感到惊讶。

    但陈暮显然没有想到,因为他的一句称赞,让这段友情自此扬名于世,后来还出了一个“房周之交”的成语,以此表达友情的深厚。

    这肯定是陈暮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与明承兄自幼被家人叮嘱,莫要与对方家族之人结交,如此互相尤隙,并无来往。”

    房章看向周显道:“后来一次在城中,见明承兄为了帮一位老者推车,摔倒在地里浑身泥泞,依旧面色不改。我才明白周家人绝不是自家长辈说得那般恶,人有好有坏,我房家族人也并非没有坏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应该看品德。怎么能因为长辈徇私,而枉顾仁义之德呢?”

    “仲规兄。”

    “明承兄。”

    周显目光深情地看向房章,房章也同样看着他,二人款款对视。

    陈暮浑身打了个激灵,因为他感觉二人的目光还真有点刘备看自己的那种感觉,不由感叹道:“二位之情谊,真是感天动地。”

    周显笑道:“我原本在外地为官,此番回甘陵,就是仲规兄要去洛阳为官,特来相送。”

    陈暮点点头:“既然如此,房仲规不若与我一同前往。”

    “那就多谢尚书令。”

    房章又一礼。

    宴席之上,宾主尽欢,当夜陈暮应姚贡邀请,住在了国相府,第二天再次启程。

    这次启程带上了房章和周显。

    原本按照房章的意思,周显不必远送,但周显执意要跟着,二人推辞了半天,还是拗不过周显,一行人走在冰天雪地里,往西而去。

    从甘陵往西到魏郡的清渊县,但没想到清渊南下去陶馆的道路因为积雪堵塞,没法过去。

    众人只能绕道往西去平恩县。

    往西走的话,就是过平恩,经斥章、列人,然后南下到邯郸。

    一路上陈暮感叹,三年前跟着卢植从邯郸北上,打河南六县,平定黄巾之乱还历历在目。

    那时的冀州可谓满目疮痍,一片兵荒马乱。

    如今经过王芬的治理,冀州已经恢复了生机,虽是冬日大地白茫茫一片,却也能看到有无数百姓在田间为冬小麦忙碌,充满了盎然朝气。

    这一日抵达邯郸,城东丛台,东面楼阁破败不堪,长满杂草。许多房梁瓦砾都被百姓拿走,带回自家筑造房舍。

    一块块大理石搭建的城墙高耸,城楼上的亭阁却已经坍塌了大半。遍地蓬蒿,残垣断壁,青石板铺成的道路除了偶尔前来瞻仰的士人以外,就连当地百姓都不愿意过来。

    在赵国相刘衡的陪同下,陈暮来到丛台欣赏,四下眺望,只见这里早已经荒废,遍地残垣,再也看不到昔日壮丽景色,不由大失所望:“这就是丛台吗?”

    刘衡说道:“昔日武灵王建丛台之初,因楼榭台阁众多而“连聚非一“,故名“丛台”。有天桥、雪洞、妆阁、花苑诸景,结构奇特,装饰美妙,故扬名於列国,如今时光荏苒变迁,却只剩下了这些了。”

    房章说道:“丛台历经数百年沧桑岁月,风吹雨浸,天灾洗礼,昔日闻名海内的武灵丛台如今和巨鹿城西的沙丘离宫一样,早无旧观,看来这次我们是来错地方了。”

    周显好奇道:“我听说世祖光武皇帝拔邯郸、破王朗后,置酒高会,和马侯登过此地,为何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破王朗?”

    陈暮小小惊讶。

    房章笑道:“尚书令不知那诈称为汉成帝子刘子舆的王朗乎?”

    陈暮想了想道:“听仲规说起,我倒是想起来了。只是我拜师伯献公,公门下大弟子也有一人叫王朗,字景兴,因此初听王朗名字,以为是我师兄,故而惊讶。”

    “原来如此。”

    房章点点头:“当年世祖皇帝破邯郸之后,丛台其实犹在,只是历经百年,无人打理,最后变成了此般景象。”

    一行人观过丛台,就往城南而去,准备南下经梁阴县,去邺城,等过了邺城去洛阳就很近了。

    城南外田地纵横阡陌,远处桑田美景,虽是冬日,但汉朝北方两季,冬日要种植小麦,因此田间忙活的百姓比春夏时节还多,一片热闹的场景,像是将冬日的冷风都蒸腾发热。

    邯郸没有下雪,风吹麦浪,池塘边鸡鸭成群,一片片桑林虽然早已叶落枯黄,却因为冬日需要修剪,所以成群结队养蚕的女子出城往桑田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刘衡忽然看到一位极为美丽的少女,皮肤白皙,模样绝美,如精灵一般,不由大喜,命令马车停下,对身边的小吏问道:“这是何家的女子?”

    小吏回答道:“这是秦家庄的女子,自名为罗敷。”

    “今年多大了?”

    “约莫十五六。”

    “召她过来。”

    “唯。”

    小吏奉命前去。

    陈暮房章周显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刘衡。

    这厮四十多岁了,还要老牛吃嫩草,简直是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等秦罗敷过来,众人才明白为什么刘衡不顾一张廉耻,硬要干这样的事。

    就看到那少女大约十六岁年纪,肤白貌美,容颜绝世,美丽至极。

    而且头上扎着的发簪表示已经行过笄礼,是成年女子。

    虽然老牛吃嫩草比较无耻,但只要行过笄礼,就可以嫁人为妇,礼法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刘衡见她过来,问道:“宁可共载不。”

    秦罗敷见喊自己来的是一老色鬼,眼珠子一转,没好气道:“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

    话还没说完,她就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在老色鬼的旁边,正有一个绝世容颜的帅哥,笑吟吟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