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战西关 > 第七章逆水行舟

第七章逆水行舟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t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江夫人前脚来了万木堂,后脚江泠拉着许盛赞也来了,江泠早就料到江夫人对付不了胡四小姐,会铩羽而归,决定帮弟弟这个忙,同时也解决自己的一段隐秘不可说的感情。

    她必须跟过去做一个了断,才能跟许盛赞坦荡荡走下去,所以,她特意叫上了许盛赞,经过在广州轰炸中短短一段经历,她终于知道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一段过往他有权利感知。

    如若他不能感知,她也不会坦白,会让这件往事烂在肚子里。

    喜欢这种事情,向来没有道理可讲,比如佩佩不喜欢弟弟,她喜欢荣祖,世上像胡东阳和雷小环这样的神仙眷侣没有几个,大多数的人都庸碌一生,粤地的男子四处讨生活,下南洋跑四方,大多数的女人都像王红英那样守活寡,委屈一生,理性要战胜感情,并且回归理性,生活才能过下去。

    许盛赞看在江泮跟自己同病相怜的份上,也乐于帮江泮一把,提着药箱赶来,顺便给胡介休做检查。

    胡介休这些天处理好了家事,休养得宜,身体倒是无恙,江泠适时提出江泮对佩佩的倾慕之情,将两人的青梅竹马感情说得感天动地,胡介休对江泮这个踏实肯干的孩子非常满意,求之不得,连道天作之合,一口答应下来。

    胡四奶奶兜了半天圈子,拒绝了江夫人,正是志得意满,和荣祖好好吹嘘一番,而荣祖也及时送上马屁,连忙转出来去找佩佩邀功。

    得知江泠这个死对头来见胡介休,荣祖暗道不妙,四处找了一番,没找到佩佩,才知道她背着自己跟荣平荣安去了酒楼,气得七窍生烟,只得自己一个人风风火火赶到书斋。

    江泠的脸色还是一如往常,不太友好,亏得许大夫家的老实头肯要她。荣祖腹诽一番,冲着江泠热热闹闹打招呼,“三点水,好久不见啦。”

    胡介休低喝,“好好说话!”

    许盛赞知道荣祖和江泮的过节,生怕他把这事闹到明面上来,赔笑道:“阿祖,你来得正好,我们商量商量佩佩的婚事。”

    江泠没好气道:“跟他没什么好商量的。”

    胡介休点头,“荣祖,你去叫佩佩过来一下。”

    “她出门了!”荣祖一屁股坐到江泠身旁,嬉笑道:“你斗不过我,就叫你弟弟来对付我,你还真会记仇啊!”

    江泠默然看着他,眸中的绝望一闪而逝,两人原本是同窗,在女子还不能堂堂正正进学校的过去时光里,是他打抱不平,想方设法保护她……在漫长惨淡的光阴中,他是她的神。

    即便他名声狼藉,四处调皮捣蛋,他对她的保护始终如一,也因此让她能够专心读书,拿一个又一个第一名。

    乐极生悲,正因为他的成绩比不上她,在家长老师邻里等各方面的比较斥责之后,他的心理悄然发生变化,开始打击她,捉弄她……

    这些事情她不会怪他,人没有办法跟命斗,他的命是做二世祖大少爷,继承万木堂,她的命是跟老天斗,像母亲一样,斗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从来不会知道她有多喜欢他,这件事她会烂在肚子里。

    胡介休看着两人的互动,微微一愣,登时明白了什么,挤出一丝笑容,“阿祖,你们同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

    许盛赞第一次看到江泠的不冷静,也是第一次看到两人之间的波澜,这才明白江泠这些年的百般推脱,心头暗暗发苦,也笑道:“阿祖,你不要老欺负阿泠,我们两家快成一家,以后还得常来常往。”

    荣祖急了,“不行!绝对不行!”

    江泠冷笑,“你说不行就不行?”

    荣祖被她眸中的闪闪泪花吓到了,张口结舌,时光嗖嗖回转,又回到同窗的时候。

    在她被人欺负,差点被臭小子赶出课堂的时候,他是否曾经据理力争,是否是不是说过,他不会让她哭?

    荣祖鼻尖微微发酸,轻声道:“对不起,这次真的不是我说不行。”

    他记得的!他全都记得!江泠听到有一个小女孩在哭喊,强忍泪水,挤出一个笑容,“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怎么就不行!”

    “阿泠!”荣祖满脸肃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并不代表有相伴一生的感情,这次关系到我四妹的幸福,我绝不会跟你闹着玩!”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介休怒喝。

    荣祖仍然盯着江泠不放,“是佩佩不想嫁给你弟弟,她亲口说的!”

    “胡闹!”胡介休心凉了半截,“这么大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说了算!”

    江泠自知这件事已无可挽回,苦笑连连,看着爱恋多年的男人,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泠,你相信我,你回去劝劝你弟弟,天下这么多好姑娘,别再惦记我四妹。她脾气坏极了,他根本管不住。”

    许盛赞冲着江泠拼命使眼色,奈何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一无所知,只得拦在荣祖面前,赔笑道:“阿祖,婚姻大事总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胡四公刚刚开口答应了,总不好出尔反尔。再说佩佩还不懂事,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想,嫁人等于断送了她吃喝玩乐的自由,不管对象是谁,她自然都是不乐意的,你也不能什么事都顺着她来。”

    荣祖懒得理他,冲到胡介休面前,“爷爷,佩佩有喜欢的人,他在广州中大读书,是个华侨!”

    江泠脑海中迅速捕捉到什么,心头一沉。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总不如知根知底的江泮稳当,胡介休向来提倡尊重孩子的自由,自己也放手让他们做事,极少干涉他们的生活,没想到如今面临孙女的择婿自由,未免有些犯了难,瞥了一眼江泠和许盛赞,低声道:“荣祖,女仔的想法跟男仔不一样,会变来变去,你不能替她做决定。”

    “四公,”江泠慢慢起身,“佩佩的想法,我大致了解了,我会回去劝一劝我弟弟,至于求亲,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吧。”

    荣祖没想到她如此痛快接受现实,反倒有一丝愧疚,讪笑道:“阿泠,你别走,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佩佩要嫁的话,肯定没有你弟弟这么熟悉和放心……”

    “四公,您保重,荣祖,再见。”江泠深深鞠躬,转身离去。

    荣祖哪敢接受这样的大礼,手足无措,求救一般看向胡介休,胡介休慢慢起身,“你们保重,盛赞,喜酒不能少了我的。”

    “那是,那是。”许盛赞连忙跟上,目光扫向荣祖时,心头微叹,留下一个惆怅的余音。

    有齐玲珑从中作梗,佩佩虽然跟荣平荣安两兄弟关系并不亲近,等荣平回来,对他这身笔挺的军装还是十分向往,听说荣平就要回部队,实在憋不住了,偷偷拉着荣安去酒楼定了一桌,然后紧跟在荣平身边走过街头走进酒楼,享受狐假虎威的快乐。

    荣平和荣安知道小妹这点心思,也由得她去,佩佩如此大费周章,其实是指望听荣平说一些军中闲事,最主要的是得到一个准确消息,日军会不会攻打广州,我军能不能赢。

    广州被连续轰炸至今,大家老鼠一般到处钻,有家不能回,早已已经失去了耐性,都想着要打就痛痛快快打一场,无论输赢。

    佩佩的问题也是荣安的问题,不过荣平并没有让两人如愿以偿,以军中机密等借口试图敷衍过去。

    佩佩和荣安都是何等聪明,看他脸色不对,交换一个眼色,佩佩突然逼近荣平,“二哥,我们输定了,对不对?”

    荣安推开盘碟,用手指蘸水在桌上画出中国的草图,“鬼子刚刚攻陷徐州,朝着武汉打,所有部队都朝武汉调动,如果现在要打广州……”

    荣平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这场仗没法打,只能听天由命,你们做好最坏的准备,去云南去广西我都支持你们。”

    佩佩急了,“我不走!我要回广州!”

    荣平嗤笑一声,“广州要是沦陷,你以为你回得去。”

    荣安点头,“可以去香港澳门避一避。”

    荣平摇头,“鬼子军舰就在附近,不管香港还是澳门,只要一声令下,鬼子当天就能结束战斗,现在哪有安全的地方。”

    “没有安全的地方,那你还让我们去什么云南广西。”

    “不去也行,跟大家去粤北山里。”荣平压低声音,“你以为爷爷这么着急帮你找婆家是为什么,你以为这么多人登门是为什么,形势危急,谁都等不得了。”

    对于未来,佩佩想过无数美好的景象,唯独没有沦陷两个字,从去年年底到今年,无数闻所未闻的恐怖故事随同沦陷的消息一起传来,并不是做一只鸵鸟就能听不见看不见,就能幸免于难。

    荣安默然点头,摸了摸脑袋,轰炸的伤痛犹在,恐惧这个魔鬼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紧紧把他控制起来。

    谁都没有办法,那就听天由命吧。佩佩鼻子一酸,低声道:“二哥,如果真的打过来,你会不会上战场,你们能不能打赢?”

    荣平和荣安同时苦笑摇头,轻轻拍在她肩膀。

    荣平轻叹,“据我所知,我们大多数的兄弟,并没有做好死拼的准备。”

    佩佩耳边莫名响起一阵又一阵哭声,街头巷尾广州百姓的哭声,心头微微颤抖,惨然一笑,“你们没有做好死拼的准备,我们这些人就要做好死的准备了。”

    荣平微微一愣,拍案而起,“你说什么鬼话!”

    佩佩抬头看着他,看着她英明神武的二哥,她崇拜的军人英雄,耳边那哭声一阵比一阵汹涌,眼中泪花翻滚。

    荣安拦在她面前,“二哥,四妹说的是对的。空中拦不住鬼子,广州城就遭了殃,我们也差点遭了殃,地上如果再拦不住,广州一旦沦陷……”

    佩佩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二哥,鬼子都打下半个中国,你们军人怎么还能没做准备呢。你们要是不去拼,你们身后的百姓就只能任人宰割……”

    “别说了!”荣平满脸痛苦,“你们都别说了,事已至此,这不是我能改变的。你们都听我的,去内地考大学也好干什么都好,赶紧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离开广州。”

    佩佩连连摇头,“二哥,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走的。我们相信你,相信你们能把鬼子挡在海上,让他们靠近不了广州。”

    荣平默然点头,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中。

    “胡四公肯定跟王红英好过,我敢跟你打赌!”

    “行啊,赌就赌!”

    “我跟你说,这是胡四公的长孙亲口说的……”

    “这长孙可不是个东西,我刚从东湾回来,听说谭家准备收拾他……”

    一阵喧哗笑闹声在隔壁包间响起,三人脸色骤变,面面相觑,佩佩霍然而起往外冲去,被荣安一把抓回来。

    “我来处理!”荣安冲两人点点头,走向隔壁的包间。

    荣平背着手在房中踱步,脸色阴沉。

    荣安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很快就怒容满面回来了,径自走到佩佩面前,低喝道:“你跟大哥成天在一起瞎胡闹,大哥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佩佩暗道不妙,朝桌子底下一钻,准备冲向门口,荣安迅速堵在那头,把佩佩抓了出来。

    荣平拳头紧握,“他是不是放话说爷爷跟江夫人有恋情?”

    佩佩大惊,“怎么可能!”

    荣平冷哼一声,“还有,他带去的一个美人,是不是丽娜?”

    佩佩冲他挤出谄媚的笑容,等于认了。

    荣平高高举手,荣安慌忙拦在他面前,佩佩躲在荣安身后吓得直哆嗦,“二哥,到底怎么了……”

    荣平冷哼一声,“谭七小姐失踪,谭家准备告官,管我们要人!”

    江夫人带着江亭在外吃饭休憩,几乎是和荣平荣安同一时间听到传言,江夫人想起胡四奶奶诡异的反应,顿时醒悟过来,随同江亭四处问了一圈,终于抓出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胡荣祖。

    荣祖送走江泠和许盛赞,正在家中等着佩佩,准备好好敲她一顿,没想到江夫人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好像变了一个人。

    胡四奶奶到底心虚,早早迎上前安抚,只是事关重大,岂是一两句话能安抚得了的,无论她怎么说,江夫人再也不愿踏进万木堂一步。

    “我也是读过书,管着几百上千号人的女人,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葬送我们整个农场的前途,你放出这种话,我年纪轻轻,一咬牙就挺过去了,你叫你爷爷怎么做人!”

    胡介休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门口,不敢置信地看着众人,“你们……”

    胡四奶奶暗暗叫苦,上前赔笑道:“红英,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江夫人怒喝,“你别过来!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

    胡四奶奶尴尬地站在原地,荣安把荣祖拽出人群,推到胡四奶奶面前。

    江夫人指着荣祖冷笑,“你们捕风捉影,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一个谣言,我一个女人辛辛苦苦经营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还要被你们羞辱!师母,你给我听好了,要不你就管好你们家的人,要不我们就官府见!你们万木堂不要名声,我们整个西园还是要的!”

    胡介休总算听明白了,气得浑身发抖,拄着拐杖指着荣祖说不出话来。

    荣祖一边朝着胡四奶奶身后躲,一边冲着胡介休大叫,“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要是不喜欢江夫人,干嘛一趟趟往她那跑!”

    这一次,连一贯护着他的胡四奶奶也忍无可忍,手上没东西,信手拔了一尖利的簪子,狠狠扎在他背上。

    荣祖发出凄厉的惨叫,无人敢拦住胡四奶奶,也无人愿意上来拉走荣祖。

    胡四奶奶这口气还是没出,拔出簪子准备再次扎进他背上,荣祖眼看要糟,拔腿就跑,胡四奶奶脚步踉跄,一簪子扎进他屁股。

    荣祖捂着屁股冲出老远,把簪子也带走了。

    胡四奶奶晕倒在地,众人终于找到台阶,一拥而上,把胡四奶奶抬进屋内。

    胡介休嘴唇颤抖许久,刚发出一个虚弱的“江”字,江夫人冷哼一声,转身气呼呼钻进轿子,江亭一个挥手,轿夫抬上就跑,一行人很快不见踪影。

    江明月带着宣传队从广州走了大半个月,大大小小的地方走了40多个,出发时20多人的队伍只剩下7人,女生全都被召唤回家,男生有的参军,有的回去继续学业,剩下这6人除了一个华侨青年,其他人的家都在广州和广州近郊,家中要逃的要撤的遇险的受伤的全都一团混乱,面临艰难的选择,不得不表示要离队。

    江明月做出决定,西城靠近广州,有船直达广州沙面附近,就把这作为他们这一行的最后一站。

    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别的活动也没法开展,江明月一行人只得拉起宣传条幅,拎着刷子桶子四处刷宣传标语。

    一行人在平静的西城投下一颗小石子,引起涟漪阵阵,当江明月把宣传标语刷到万木堂,佩佩正躲在家中考虑如何应付相亲,听阿兰说门口有热闹瞧,丢下所有人一路狂奔而至,而狂喜也接踵而来。

    佩佩没想到江明月会出现在这里,江明月也没想到会在鼎鼎有名的万木堂碰见她,四目相对,都有些傻眼。

    有自己家作为底气,佩佩先开了这个口,“江学长,请进来吃个便饭吧!”

    江明月带着这些队员四处奔波,精疲力尽,确实没有推脱的理由,况且万木堂是南海一带学子向往的地方,去书斋看一看又何妨。

    作为万木堂主人,胡介休亲自接待了一行人,管家胡骏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席间江明月将宣传队这些天的经历做了一个简短陈述,胡介休十分感兴趣,佩佩也听得津津有味。

    晚餐之后,佩佩作为东道主负责送江明月一行离开,江明月等人准备睡在码头的小客栈,明天一早坐第一班船回广州。

    也许是夜色正好,佩佩把人送到小客栈,还是满心激动,看江明月并没有什么厌烦和翻旧账的意思,乐颠颠泡了一壶茶畅聊。

    畅聊是假,探听虚实是真,她暗暗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摸清楚他的想法,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想把江明月这样深不可测的冷面男人留下来何其艰难,佩佩左思右想,自知没有什么胜算,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迷惑引诱他。

    这里的迷惑和引诱并不是色诱,佩佩也知道不可能学丽娜,一个眼神就让男人神魂颠倒,和他深聊神侃,投其所好,让他对自己这个人产生好感,这才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两人的沟通并不顺畅,江明月不顾疲累,愿意坐在这里听她茫无头绪瞎扯,不过是冲着她背后的万木堂。

    他考虑得非常周全,只要佩佩能主动承担责任,让万木堂成为抗敌宣传的中心,凭着胡介休的作用,广州近郊就用不着他一个镇一个村地跑,大部分的时间都浪费在路途中。

    然而,当他提及这个计划,佩佩下意识就产生抵触情绪,“宣传?谁都知道鬼子打过来了,有什么好宣传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是吃饱了没事干?”

    “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万木堂一直在推广教育救国,不然我爷爷也不会累成今天这样。”

    “你爷爷累成这样,你们年轻人就享乐,不管杀敌还是抗战宣传,这些事跟你们无关,对吗?”

    佩佩哑口无言,因为这些事确实跟她没关系。

    江明月冷笑,“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不,所有年轻人都不想办法,等鬼子的屠刀架到脖子上,你觉得我们还会有办法?还来得及后悔?”

    佩佩嗫嚅道:“也不至于……我二哥让我赶紧跑……”

    “跑!跑到哪去?逃到哪天?”江明月满面怒容,“对,我们现在手无寸铁,挡不住鬼子,可我们有手有脚,有知识有文化,我们的嘴不能光吃饭,还能宣传抗日救亡的思想,让所有人的行动起来,拉一个人进我们的阵营,那就少一个人做汉奸!”

    佩佩怔怔看着江明月,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对,每一个铿锵有力的发音都无比完美,还有,他整个人像是带着闪亮的光芒,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江明月一巴掌拍在她面前的桌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桌面上的水杯一个震动,水差点泼出来,佩佩连忙收住心神,冲着他挤出一个笑容,又惶惶然觉察出此时不是笑的时候,一个慌张,双手齐上,把这个笑捂住了。

    江明月哭笑不得,慢慢坐下来,“胡四小姐……”

    “佩佩,我叫胡佩佩,你也可以叫我阿佩……”

    “好吧,阿佩,你们万木堂在地方很有影响力,你不要浪费这样影响力,应该走出闺房,把我刚刚对你说的话,把你在广州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大家,让大家不要对日寇有任何的幻想。”

    “怎么可能!”佩佩瞪圆了眼睛,“就算我不说,大家也不可能对日寇有任何幻想。我们西城一直以来考黄埔等军校的风气很盛,几乎家家都有人参军,我二哥也参军了……”

    “佩佩!爷爷让我接你回家!”荣安出现在门口,显然已经听了不少。

    “慢走。”江明月冲着荣安一点头,满面疲倦地闭上眼睛。

    “江先生,多谢。”荣安叹了口气,拉上佩佩就走。

    月色如此美好,风真轻柔,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影子都被拉得老长老长。

    荣安轻声道:“阿佩,跟我去香港读书吧。香港是英国人的地盘,日本人应该不会动手。”

    “大家一起去吗?”

    “当然一起去,我先去香港租房子,你们一到就能安顿下来。”

    佩佩沉默许久,缓缓摇头,“三哥,你是不是喜欢阿泠姐?”

    荣安从小就想跟胡介休一样做个老师,后来在西园农场生活一阵子,成了江泠的跟屁虫,没想到江泠一路狂奔,从广州读到香港西医学院,荣安半路出家,也考去了香港,和江泠读一样的学校,学的一样的外科专业。

    别人都认为荣安受到榜样的激励,只有佩佩看得出来,荣安一路跟随江泠,眼里早已容不下别的女人。

    荣安苦笑,“别管我的事,当初你就是为了他留下来,害得我们三个差点一命呜呼?”

    佩佩嘿嘿讪笑。

    荣安也不是责怪她,拍拍她脑门,“你不是他的对手,以后的路会走得很苦,早点回头吧。江泮很喜欢你,你不要伤了他的心。”

    佩佩看着天边的明月摇了摇头,“只要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就不会回头。”

    荣安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今日的月格外圆,格外明亮,像是有人在举着灯指引方向。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不管是在惦记四妹等亲人的安危还是做什么选择,他总是想起这一幕,总是会去看看明月。

    只要是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回头。

    荣祖受了伤,只能投奔唯一的好友陈不达,陈不达心里万般急躁,也只能姜太公钓鱼。

    好在胡四奶奶手不重,簪子只划破了皮,出了一点血涂上药就行了,荣祖躺在竹铺上长吁短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陈不达端来一碗鱼片粥递给他,也懒得跟他再兜圈子,“荣祖,我们合伙做生意吧。”

    荣祖愣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吃吃直笑,“你平时都找我喝酒赌钱,怎么突然想起要找我做生意。”

    “我们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你还不信我?”陈不达优哉游哉坐下来。

    荣祖点头,“信是要信,可怎么信才是一回事。”

    陈不达正色道:“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不能再成天玩,这次我是正儿八经要跟你合作做生意。”

    荣祖捂着屁股坐到他面前,“你受了什么刺激?现在到处兵荒马乱,可不是做生意的时候。”

    陈不达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不是时候,可我实在急着想跟我阿爸撇开干系,他捞了不少钱,过的日子还是穷嗖嗖的,这不行那不让,死抠着每个子不给我,我要靠他吃饭,肯定没我的好日子过,你也是,万木堂的底子摆在这里,你还能坐吃山空多久呢。”

    这句话荣祖算是听进去了,有钱的时候还好,世道一乱,没钱寸步难行,老的老了,小的还说不上话,只能用钱来铺路。

    “你想做什么生意?”

    陈不达摇头,“昨天听阿爸回来说黎天民在三水招揽人马,我跟他也有一面之交,先去碰碰运气,顺便看看丽娜现在怎么样了……”

    荣祖立刻警觉起来,“别你是不是想去找丽娜!”

    陈不达苦笑摇头,“阿祖,你我都照照镜子,看丽娜能不能看上我们。”

    荣祖顿时有些泄气,拍拍他肩膀,“行啊,你去看看,有什么消息通知我。”

    陈不达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不管做什么生意,我们都是五五分账,你看行不行。”

    “没问题!”荣祖伸出手,两人紧握在一起,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