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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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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姝宁低着头将手边的一只红木小匣子打开来,里头静悄悄地躺着只镯子。

    只有一只,不能成双,没有好寓意。

    镯子通体血红,颜色夺目逼人,在暗夜里发出萤火一般的微弱光芒。

    图兰凑近了去看,奇道:“咦,这是……石头?”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可曾听过?”谢姝宁“啪嗒”将匣子重新合上,“伯祖母再厉害,长房的几位伯父伯母再有手段心思玲珑,也是要吃饭喝水的凡人。没了钱,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先去忙旁的事。”

    若只在内宅里想法子收拾制住长房老太太,并不是难事,但唯有从外至内发力,才能有势如破竹之气势。

    内院这块战场,到底太小太狭窄,叫人施展不开。

    她将匣子归拢收好,搁到了一旁。

    图兰似懂非懂地听着,点着头,眼神却还是茫然的。

    谢姝宁就笑出了声来,嗔道:“你只需知道,没了钱,他们穿的那些好衣裳就得一件件剥下来,吃下去的好东西也得一口一口吐出来,从此日子拮据,请不起教习,请不起大夫……”

    图兰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他们今后就是穷人了!”

    “正是,也好叫我那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三伯父好好做回清官,尝一尝两袖清风的滋味。”谢姝宁眉眼弯弯,烛光掩映下笑得极动人。

    图兰看傻了眼,痴痴地问:“小姐,方才那匣子里装着的,可是死亡之海里的石头?”

    只有干涸了的死亡之海里,才有这样鲜艳夺目的红石,质地似玉,可雕琢成花纹繁复的镯子。她出身大漠,自然曾经见过。

    谢姝宁颔首应是,道:“当年在敦煌时。偶然得到的镯子,听说很是稀少。”

    图兰闻言,认真地说道:“死亡之海连附近飞鸟都不敢经过,更不必说有人进去把石头撬下来再带回城。所以的确是不常见之物。更何况,这石头是有毒的……”

    说着话,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谢姝宁:“小姐,您这是把一包毒药变成镯子戴了。”

    谢姝宁哈哈一笑:“我知道这镯子有毒,不过只要夜里没有因为腹中饥饿生生将镯子给吃了,想必都无碍。”

    “……这倒也是。”图兰摸摸耳朵,咧嘴一笑。

    忽然,外头响起了一阵喧闹。

    谢姝宁敛了嘴边笑意,透过窗棂缝隙遥遥朝外头望去。

    雪还在下,零星稀薄。似乎就快停了。

    檐下的积雪已经堆积得很厚,因天色已黑,卓妈妈并没有派人现在就去打扫,只将石阶清出。

    沿着这条深雪间艰难扫出的通道一路望去,谢姝宁蓦地冷笑了起来:“长房捱不住了。”

    图兰一把从炕上跳了起来。讶然道:“他们还真的有胆子硬闯?”

    “老太太这也是狗急跳墙,没主意了。”谢姝宁亦起身穿了小羊羔皮的靴子,披上鹤氅,“吩咐下去,只要进了三房地界,通通格杀勿论。”

    老太太能狗急跳墙,她这只他们眼中的小白兔。自然也能急了咬人。

    图兰应了是,正要退下,猛然间想到一件事,踌躇着转身问道:“若是长房的主子也亲自来了,也杀了?”

    谢姝宁微微昂首,粲然一笑:“谁说那是长房的主子?黑灯瞎火。谁瞧的见谁?不过是有贼人闯进了三房,叫三房的护卫们,给杀了罢了。既敢做贼,就得做好落马的准备。”

    更何况,长房几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这种事焉会亲自上阵。

    哪怕已经近乎撕破脸皮,老太太也得算着有朝一日万一恢复如常,今时这事要如何收场。

    但谢姝宁恰恰相反,惠州的事既出,不论谢家今后如何弥补,都是无用。

    从她接到汪仁来信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再拿自己当谢家人。

    屋外的喧闹声时高时低,间或夹杂着金石撞击的声响,听得人热血沸腾。

    图兰最兴奋,她高高兴兴握着剑守在谢姝宁屋子门口,吃着似乎永远不间断的糖炒栗子。

    天太冷,炒栗子也凉了,香气渐渐变淡。

    图兰观望了一阵,见自己分明根本就无用武之地,不由得气恼地一口气剥了四五颗炒栗子一把塞进了嘴里。

    纷飞的雪花愈发稀疏,天空上只有寥寥几粒星光忽闪忽闪的亮着,毛乎乎的月亮躲在乌黑的云层背后,只露出一角来。

    图兰脚边丢了一地的栗子壳,逐渐堆积成了小山。

    远处的声响随着这座小山丘慢慢低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图兰竖着耳朵听了会,拍拍手将手上的黏腻粉末掸去,转身要往里头去回禀谢姝宁。

    然而这脚才迈出半步,她猛地缩了回来,提着剑转过身来,面色冷凝。

    ——有脚步声从不远处纷沓而至!

    府上的护卫胆子再大,也不敢不经通传直接靠近谢姝宁的闺房,即便是印公留下的那几个,也不会如此!

    图兰眯起了眼睛,将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耳边炸开一声厉喝,高声又尖细:“有人闯进来了!”

    图兰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着褐衣皂靴的人脚不沾地,飞快地掠过来。

    她唬了一跳,“闯进来几个?”

    这些人都是印公特地留下的,遇到紧急事态,出入谢姝宁身侧皆不用避讳,权当跟图兰一样。

    “不清楚,兴许是一个也可能是两个。”其中一人身量最高的急急说道,“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拦,同先前那群人,完全不同!”

    图兰警惕地四顾起来,口中骂道:“不是都快没银子穿衣裳吃好吃的了吗?怎么还有钱请高手来夜袭?死老太婆!”

    话音落地,西北面的暗影中忽然冒出一管熟悉的声音来——

    “这些是你们家小姐的人?”

    这话问的熟稔,在场诸人不由得都愣了愣。

    角落里闪身走出来两个人。

    檐下挂着的防风灯照得门口一片通明,众人很快便都瞧清了对方的穿着打扮模样。

    提剑的褐衣人面色大变:“飞鱼服!是锦衣卫的人!”

    图兰不知锦衣卫为何,闻言疑惑地皱皱眉头,只看着眼前站在不远处的人吃惊地道:“您怎么会在这?”

    她上回陪着自家小姐去见燕大小姐燕娴时,燕大小姐分明说过,她哥哥接了任务出了趟远门,这段日子都不在京都,怕是要月余才能回来。可而今不过才半月光景,他就站在了潇湘馆里。

    图兰一时回不过神来,只听得对面的燕淮缓缓道:“皂靴褐衫,看来是东厂的人。”

    昔年,汪仁尚未得势之前,锦衣卫指挥使同东厂督主平起平坐不论,甚至于还有隐隐盖过一头的趋势。当时东厂的掌班、领班、司房四十余人,皆由锦衣卫拨给。后来,汪仁得势,东厂壮大,锦衣卫在汪仁眼中不过就是条癞皮狗,指挥使见了他下跪磕头乃是常事,这群人自然也就由不得锦衣卫说了算。

    汪仁只从内廷里挑人。

    所以燕淮知道,站在自己对面的这几人,皆是内侍出身,自小去了势的。

    锦衣卫跟东厂可算是水火不容。

    他匆匆而来,身上还穿着飞鱼服未曾换下,对方自然对他虎视眈眈。

    近些日子,锦衣卫可渐渐又开始同东厂平分起了权力,东厂的人,难免不快。

    图兰的视线在他跟东厂几人之间来回打量,狐疑地问东厂几人:“你们认识成国公?”

    话一出口,东厂几人的脸色都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其中一人道:“原来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燕大人。”

    论理,他们这会就该行礼了,可谁也没动。

    东厂无人不晓,锦衣卫所近些日子日渐猖獗,就是因为忽然间多了这么一位燕大人。

    敢跟他们的督主光明正大叫板的,他还是第一个。

    “散了散了,既不是长房的人,你们就先下去巡逻吧。”图兰听不明白,却也隐隐察觉气氛不对劲,索性摆摆手将人都赶了回去,“都是熟人,不必担心。”

    正说着,原本紧闭的房门“咿呀——”一声被打开来,谢姝宁蹙着眉头从里头走出来,看到燕淮,诧异道:“你何时回来的?”

    图兰见状连忙四下赶人:“仔细些巡逻,莫叫乱七八糟的人再翻过墙来。”

    须臾,檐下就只剩下了谢姝宁跟燕淮二人。

    跟着燕淮一道来的吉祥,也被图兰给匆匆拉走了,躲在角落里观察着檐下的动静,却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燕淮声音微哑:“刚进京,路过北城,顺道来看一看。”

    谢姝宁就着灯光看了他几眼,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娴姐儿的药,怕还得等上些时候,鹿大夫路上遇到了些麻烦。”

    “不是为了药的事,我是……特地来见你的。”燕淮脱口道,说完自己尴尬起来。

    谢姝宁亦没料到他会突然这般说,不由得怔住了,面上隐隐发热。

    燕淮连忙错开话题:“东厂的人在这,莫非同鹿大夫有关?”

    “托了汪印公一个大忙。”谢姝宁回过神来,立即踩着台阶下去了,“算算日子,还有几日,他们也就该到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