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诗与刀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逆鳞银狐续南明盛唐风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t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已然是秋,气温却还凉爽,一年一年,时间如梭,明年入夏,徐杰就及冠了,读书人家,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随意,要开始在意起边幅,只要出门在外,必然要把文人的头冠帽子戴在头上,如此才算是文人该有的风范,区别于贩夫走卒的风范。

    二十岁,在这个时代,有着特殊的意义,并非成年,好似是迈入中年的感觉,一个正在能当家做主的年纪,一个正在再也不会有人把你当年轻人的年纪。

    这或许是二十岁的意义所在。

    此时的徐杰,往摘星楼赴宴,一头的长发,发髻即可,发带在身后飘荡,儒衫青灰泛白,腰间玉扣,大概是徐杰身上唯一值钱一点的东西,然后有一柄长刀在身。

    这柄长刀,又是徐杰区别于文人的东西。这个时代的文人,再也没有人会在身上佩戴兵器了。唐之前的文人,配刀剑是风尚。再往前的年代,士大夫骑马射箭,上阵杀敌,那是本份。

    这样的变化,兴许是一种悲哀。汉是儒家兴盛之时,是独尊儒术之时,但是汉之士大夫,哪个不是刀剑在身,哪个不能骑马射箭上阵杀敌?君子六艺,文人以此为荣。

    说儒家断了汉人的脊梁骨之类的话语,当真可笑。三纲五常之初,皇帝殿前,文人个个孔武有力,个个刀剑飞舞,围猎虎豹,剑斩匈奴。士大夫,哪个不是在朝堂之上喊打喊杀?叫嚣着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叫嚣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时候的读书人,何尝又不是脊梁?汉家之名,就此而得,沿用两千年。

    这就是徐杰要在蒙学《三字经》里家那些英雄勇武的原因所在。

    这也是徐杰就算是参与文人聚会,也会挎刀到场的原因所在。徐杰丝毫也不在意那些文人心中的鄙夷之感。

    今日的摘星楼,热闹非常,门前一架架车马成了长龙,把整条街都占满了,各家的护卫无数,围着整个摘星楼,连带隔壁的茶楼瓦舍,也坐满了人。

    徐杰其实还有差事,就是安排巡城营护卫安全,只是并不需要亲力亲为。

    见得徐杰来了,巡城营的新任指挥使方旗早早迎接到面前,方旗算是一步登天,之所以他能成为巡城营指挥使,只因为他有一个堂哥叫方兴,头前也是方兴麾下之人。

    中国社会,自古如此,贤不如亲。在中国,即便两个亲戚从未见过,第一次相见,就能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这种信任感,并不需要长时间去积累,来自血脉,天生如此。

    可见家族在中国社会中的重要性。就算时过境迁,百千年之后,一句远房表弟,就能获得最基本的信任。

    有人诟病这不公平,但是什么又是公平呢?

    “都督,欧阳公未到,刘相公到了,朱国公也到了,吴相公刚进去,谢中丞也并未来。”方旗大概是知道徐杰会对这些消息感兴趣。

    徐杰闻言点点头,抬头又看了一眼高耸的摘星楼,欧阳正与谢昉不来,徐杰大概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托大或者不懂人情。这世间,不论如何腐朽,总还是有人会保持君子风范,保持君子品行。

    一心为公,就该不在任何场合表达某些意见,不偏不倚,这才是真正的忠心。

    “吴王来了吗?”徐杰问了一语。

    “吴王还未到,时候尚早。”方旗答道。

    徐杰微微一笑,迈步往摘星楼而入。相公国公都到了,正主却还在路上,徐杰大概能懂夏翰的心思,地位崇高者,永远要压轴出场。

    入得楼内,一楼就坐了不少人,只是徐杰一个也不认识,不过认识徐杰的倒不在少数,起身与徐杰见礼的也不少,徐杰不断左右拱手。

    二楼也是如此,徐杰此时方才恍然发现,这朝堂,徐杰似乎并未真的走进去,徐杰一直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满京城的官员,徐杰竟然认不出几个来,交好一个都没有。

    徐杰继续往楼上上着,忽然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徐杰四品,按照官阶,其实应该坐在四楼。但是徐杰好似并未想起这件事情,而是一路而上,也并未有人阻挡,一个四品官,就这么上到了六楼。

    头前几人,徐杰倒是认识,国公朱廷长,相公刘汜、吴仲书。上前见礼一番,随后寻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徐杰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满场众人,似乎也没有人对一个四品官与他们平起平坐有异意,好似都觉得徐杰应该坐在这里。

    天色微暗,吴王殿下姗姗来迟,坐在六楼的徐杰,已然听到楼下此起彼伏的拜见之声。此时六楼之中,所有人也站起身来,等待夏翰上楼。

    龙行虎步满脸是笑的夏翰,似乎对这一刻极为的享受,走路的速度也极慢,不断与左右之人示意,今日摘星楼里的人,其实大多数连参与朝会的资格都没有,夏翰却也一一下帖请到了。

    夏翰的脚步越走越慢,六楼众多起身等候之人都已经面面相觑了,夏翰才走到三楼。

    此时的夏翰,显得极有耐心,还时不时与左右之人攀谈一句,问一句哪里官员,姓甚名谁,再鼓励勉励几句,甚至也抬手拍着他人的肩膀,以示亲近。

    大理寺正许仕达,就有这个荣幸,被夏翰拍着肩膀勉励了一番。许仕达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口中连连说道:“多谢殿下勉励,微臣定当为国鞠躬尽瘁,不枉殿下谆谆教诲。”

    夏翰闻言也是高兴,又拍了几下许仕达的肩膀,笑道:“嗯,贤良之才啊。”

    说完此语,夏翰正欲往前继续走。许仕达连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之人。

    便听旁边那人开口说道:“殿下,这位许寺正,乃是新科的状元,了不得的文才。”

    夏翰闻言脚步一止,回头问了一语:“许……仕达?新科的状元?”

    许仕达连忙谦虚说道:“殿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夏翰好似来的兴致,大手一挥,说道:“好,新科状元,栋梁之才也,本王最是爱才,许寺正,随在本王身边,上楼一饮。”

    许仕达闻言大喜,丝毫也不客气,口中说道:“多谢殿下厚爱。”

    待得夏翰上到六楼之时,那些早已等候多时的相公们,还是一副笑脸迎接。

    寒暄几句,夏翰左右看了看,问道:“这是六楼吧?缘何诸位都在六楼,七楼才是最高之处,今日合该登高,诸位相公随本王往七楼去。”

    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唯有朱廷长上前说道:“殿下,请!今日登高,殿下先请。”

    七楼是何人坐的?在场之人都知晓,甚至徐杰也知晓。徐杰来摘星楼的次数可不少,还从未上过七楼。朱廷长却好似忘了一般,直接迎着夏翰往七楼上。徐杰不免在想,这位朱国公如今失了权势,这失去的权势,大概是想在这位新皇帝身上再夺回来了。

    夏翰在朱廷长作请的手势中往七楼而上,上去之后,一人当先坐了正席。

    身后之人也只有跟着往楼上去,一个一个从楼梯口处走入左右,左右连桌案都不够,也有小厮在后准备往上搬着桌案。

    夏翰坐在首座,朱廷长还不断给夏翰介绍着上来之人,这个是谁那个是谁,什么官职,甚至还有哪里人士。

    人群之中的徐杰,本不显眼,却是刚刚上楼,就听得头前夏翰一语:”国公,此人不用介绍,本王认识,大江徐文远,莫大的才名,莫大的势力。“

    朱廷长似乎在夏翰口中听出了什么,点头说道:“嗯,徐文远乃朝廷栋梁之才,深得陛下信任。”

    夏翰微微一笑,喊道:“徐文远,坐到头前来。”

    徐文远手轻轻一拱,并不如何恭敬,口中说道:“殿下,微臣官职低微,辈分也小,不敢与诸位相公同座。”

    说完徐杰已然寻到靠口的窗户旁边,小厮刚刚端上来的桌案座椅,徐杰已然坐了下去。

    夏翰面色一变,已然不爽,看了一眼朱廷长,说道:“国公,此人一直如此不识好歹的吗?”

    朱廷长想了一想,答道:“年轻人不免有些恃才傲物,殿下多担待。”

    一个故意去问,一个故意去答。两人心中显然都不待见徐杰。

    “也不知这般的人,父皇如何看得上。”这一句话,夏翰声音有些大,当众如此去说,大概就是为了给徐杰难堪,也是为了表达一个态度,让徐杰受到孤立,让旁人不敢与徐杰交好。

    徐杰看了看左右,当真有不少警惕的眼光看向自己,徐杰却自言自语一句:“礼与上者长辈,却成了不识好歹,忠佞不辨啊。”

    这一语,声音极小,却又不知为何能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好似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一般。但是独独夏翰与朱廷长未听到此语。

    一语而出,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徐杰,惊骇的,认可的,觉得徐杰当真有些不识好歹的,或者觉得徐杰愚蠢的……

    不论众人怎么想,徐杰落座,也不与众人对视,酒菜早已备好,刚刚端上桌案,徐杰已然自己斟了一杯。

    人群之中,却还有一人听得忠佞不辩之语,微微笑了一下。

    也有人稍微犹豫之后,义愤填膺起来,指着徐杰喊了一句:“徐文远,你好放肆!”

    说话之人,就是随着夏翰上楼来了的许仕达。

    夏翰转头去看许仕达,眼神是询问,许仕达连忙上前耳语一句,夏翰怒从中来,起身喝问:“徐文远,本王若是……”

    夏翰大概又是要说“本王若是登基,要如何如何”的威胁之语。但是夏翰在这么多官员面前,还是忍住了,大概还是知道最后一点分寸。顿了顿之后,换了另外一句威胁:“徐文远,本王若是你,必然会顾忌着一家老小,谋一条生路。”

    夏翰说到底,还是想看到徐杰如狗一般趴在面前惶恐不安。这种心态犹如孩童一般,就是为了解气。这也是夏翰心中,为皇帝该有的威严。这般的威严,夏翰在别的地方都提前感受到了,就是在徐杰面前,如何也感受不到。

    有一句话很有道理,人越是没有什么,越是在意什么。越是没有感受过什么,越是想要感受过什么。这份皇家的威严,夏翰太过缺乏。自从李家之人成了皇后,夏翰的心就变得敏感起来,一次一次感受到的是别人表面的尊敬与内心的怠慢。这就是夏翰真正在意的,这也是夏翰一直要争夺的,更是夏翰不安全感的来源。

    皇子皇孙或者皇家男儿千千万,皇帝只有一个,帝王的威严,永远只有一个人。

    徐杰兴许有些意气之争,兴许也只是因为刀与笔,都是直的,刀与笔,都是宁折不弯。无论如何,徐杰这一辈子从未真正有过尊严上的卑躬屈膝。这种心态,已然成了习惯,也导致了徐杰此时的意气之争。

    皇子这个身份,徐杰从来也没有过一点忌惮,从夏文到夏翰,都是如此。所以徐杰答了一语:“微臣忠心在身,诸位可鉴,生死可以度外。”

    夏翰闻言有些语塞,徐杰所言之事,就是李启明之事。在场这么多人,人人皆知,何人能说徐杰不忠心?夏翰又还有什么理由再去威胁徐杰?身为皇家之人,去威胁一个忠心之臣,大庭广众之下,实在说不过去。

    便看一脸铁青的夏翰,拿起酒杯,喊了一句:“诸位,同饮此杯,多谢诸位捧场。”

    酒宴已起,夏翰得不到徐杰的卑躬屈膝,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觥筹交错的目的众人皆知,也正合了大多数人的意,大多数人也有那攀附之心。

    大家剑舞,自然必不可少,解冰场中舞剑,实在漂亮,这不是单纯的武艺,这是一种美感。

    剑舞之后,琴音倒是没有多少人在听了,都在交际之间,杯盏不止,想方设法去靠近夏翰。

    唯有徐杰端着酒杯,不时看着解冰,摇头晃脑,当真入神。文武百官,不如这悦耳琴音。

    却有一人慢慢向徐杰走来,落座在徐杰身边。徐杰抬头一看,是刘汜,这个与徐杰几乎没有过交集的相公,还听得刘汜笑而一语:“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啊。”

    这句话有些突兀,听得正在见礼的徐杰有些诧异。

    便听刘汜又道:“徐都督心中可有猛虎?”

    徐杰大概是听得懂话语之意,却摇摇头道:“相公,下官浅薄,还请明示。”

    刘汜闻言大笑一语:“不需明示,徐都督听得明白。猛虎在心,当节制。多嗅一嗅蔷薇,可定心神。切勿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