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续南明 > 第160章 细雨

第160章 细雨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逆鳞银狐续南明盛唐风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t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两天后,正月二十日。

    昨夜响了几声春雷,今日一早就洒起了丝丝冷雨。

    春寒料峭,似乎要将人的清鼻涕都冻出来。

    街道萧瑟冷清,路人偶尔行人,也是缩脖子呵手,个个行色匆匆。

    细雨下着,铺前已经有了一些泥泞,这个日子,怕是没什么生意,不过刘大有还是一大早起来,将铺中的果脯摊位摆好,都是些冬春的水果,梨子,苹果什么。

    铺中老伙计张叔帮忙着,还在摊中果品洒上一些清水,使得水果看起来更为清香诱人。

    二人忙着,看摆好摊位,暂时没有客人,刘大有就到旁边的茶铺买了两个刚出笼的包子,还有两个馒头,热腾腾的拿回来。

    然后包子让张叔吃,他自己吃馒头。

    “唉,少爷,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些肉才是。”

    张叔无奈的道,少爷就是与人和善,对他这个老伙计同样如此。

    只可惜几年前老爷太太出门,从此了无音信,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各种消息传来,有说遭了乱兵,有说遇了土寇,但一直连个尸骨都寻觅不到。

    几年来铺中只余他二人,各方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打这家果脯铺的主意,维持艰难。

    “张叔,无碍的。”

    刘大有微笑着,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眼睛却看着斜对面的练总署廨,眼中也不知带着什么神采。

    张叔一样看过去,期盼道:“不知今日署中各老爷会不会来买果脯,若日日都能买个几十斤,那我们果脯铺生意就好了。”

    刘大有今年刚满十八岁,身高五尺,略有些瘦弱,但面善貌端,脸上时时带着微笑,又是热心人,乡邻有什么困难都愿意援手一二,所以与周边邻居相处很好。

    他的果脯铺原本位置很寻常,西街这边,一向没什么客人,就算有客人,也多买半斤一斤,但斜对面几十步外新建了练总署廨,果脯铺就有朝旺铺发展的趋势。

    特别两日前杨老爷入驻后,日日都要消费果脯几十斤,果脯铺的生意就猛然好起来。

    不但如此,这一片的肉铺,蔬菜铺一样水涨船高,营业额显著提高。

    他隔壁的茶铺,这些天也是门庭若市,主要是睢宁城关注练总署廨的有心人太多了。

    虽然主家不方便出面,但自有下面跑脚的人盯着,这茶铺地点位置正好,铺内可吃可喝又可坐,于是形形色色的人在这边流动。

    虽然这两天署内杨老爷一直谢绝见客,除昨日周监生周老爷拜访入内,杨老爷还亲自送出大门外,余者拜访的人礼物收进去,人基本都不见,但各种消息还是传来。

    如十八日,杨老爷伴着五个铁甲护卫,在邓老爷的陪同下,在城墙各处转悠,然后下午的时候,有五门火炮拉往军营。

    如十九日也有消息,杨老爷派一骑铁甲护卫前往了北岸。

    署中门子膳夫有时出来,虽然旁人询问时基本一问三不答,脸上带着神秘微笑,但红包到位,偶尔也会透露几句闲碎,都飞快的在有心人耳中风传。

    练总署建好后短时间就出现这种状况,署后还建了营房,介时至少会有五百精壮汉子入驻,虽乡邻也有莫名的担忧,但这一片的房屋店铺皆水涨船高。

    昨日刘大有已经听旁边的茶铺老板倪叔说,前日就有人对他开价言意,愿意溢价三倍起购买。

    “不知今日署中又会不会来买果脯……练总署的老爷也和气,真金白银,不赊账……”

    张叔又絮絮叨叨的念起来,忽然他脸容一变,唾骂道:“又是这几个瘟孙。”

    刘大有脸色也是一变,就见几个地棍样子的人冒着细雨而来,个个踩着烂泥,混着稀烂的残雪,骂骂咧咧。

    刘大有认识他们,这些是睢宁城内有名的地棍青皮,横行市井,无恶不作,良善被他们盯上,不死也得褪层皮。

    话说随着大明商业的发展,市井青皮光棍势力也随之膨胀猖獗起来,各类丑恶五花八门,且以权贵、豪绅、地方恶霸为靠山,颇有自己的组织、号令、地盘。

    这些人为非作歹,平时手法多以打、抢、诈、骗为主,告讦打抢,每遇人命案件,就视之为奇货,或冒充死者亲属,或强作伪证,横索事主酒食财物,善良被其破家者,不计其数。

    又有专门打人的,以棒椎、壁柴、槁子等为武器,不残伤人不已,他们打人有特殊伎俩,或击胸肋,或击腰背下腹,伤者各有期限,或三月死,或五月死,或十月死,肆行强横。

    然后还有抢,抢财物是一,最重要是抢人,每遇羸弱老病之人,就将之抢去藏于密室,然后找巨家富室寻衅挑事,并将藏于密室者杀死,反诬富家所为。

    然后打着索要人命,讨还血债的幌子,纠集党羽乌合游手数百人,先至其家打抢一空,然后鸣之公庭,富家越是良善越是受害。

    最后是骗,讹诈、耍无赖,此为小股单个地棍经常采用的故伎,将自己妻子摆出去搞仙人跳也只是等闲手法,令人发指的是拐卖人口。

    特别各地丐帮无赖擅骗拐幼女,以果饼内置药,幼儿女食之,哑不能言,即抱入舟,浮舟他去,人不得其踪迹。幼女长大,美者淫之,卖弃得高价。

    其丑者或瞎其目,或断其手指,教以丐话行乞,所乞不如数,痛打痛骂,丧尽天良。

    至于出售制造假银、卖假药、假酒等卑劣行为,亦比比皆是。

    各类丑恶,氓流地棍的活动五花八门,睢宁这边也有几伙人,闷棍抢劫,无端拳脚相加,专门盯着外乡人,或贫弱无助之人,骗拐幼女,接单打人,横索生端,亦是常事。

    睢宁乡亲,深受其害。

    只是这帮人颇有后台,衙役三班,多有他们靠山,特别快班几个班头,甚至典史魏崑岗,都跟这些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也因此这些人在睢宁一直逍遥,实在民怨沸腾,就丢出几个外围的替死鬼,骨干不损。

    看到这几个地棍,行人纷纷避散,这些人洋洋得意过来,个个小帽短裰,笼着袖子,走路又摇又摆。

    只有为首一人衣着华丽些,穿着绿袍,结着折上巾,套着颇大的暖耳,差点盖住半个脸。

    看他们走近,张叔低骂了一声,慌乱低下头,众地棍从果脯铺前晃过,一个面色青黄,右脸颊贴着膏药的地棍见刘大有瞟来,不善的瞪了他一眼。

    刘大有看他们晃到旁边茶铺内,老板倪叔看到这些人,脸色都绿了,这些人一坐就是半天,只给一点点钱,甚至不给钱,让他本钱都回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但又没办法,只能招呼这些地棍入座。

    那为首绿袍汉子看铺内坐立不安的客人,淡淡道:“老倪,你茶铺生意不错嘛。”

    老板倪叔强笑道:“耿爷说笑了,都靠乡邻们抬举。”

    绿袍汉子淡淡道:“行,来碗豆腐脑,再来几笼包子吧,盐豆也来一盘。”

    余者地棍一样喧叫着,有要豆腐脑,也有要粉皮的,桌子拍得哗哗响。

    看他们叫闹,周边客人更为不安,很多人都提前结帐走了,老板倪叔暗暗叫苦,这样下去,他茶铺生意会大受影响。

    然没办法,只能摆出一副高兴的脸容,将一碗碗热腾腾的豆腐脑,一笼笼冒着篜气的包子端上。

    众地棍狼吞虎咽,个个稀哗的吃个不停,赞不绝口。

    话说睢宁豆腐颇为有名,又有粉皮出众,冬日热炒做汤,颇为适口,盐豆也颇为出名,男女老幼无不喜爱,当地有句俗话:煎饼卷盐豆,一日三餐吃不够。

    这家店的豆腐脑尤为出众,很多人都愿意到西街来吃一吃。

    而睢宁是个小地方,他们整日勒索,一样时常饥肠辘辘,此时吃着热腾腾的豆腐脑与包子,都是快美。

    只有绿袍汉子吃得慢条斯理,还不时拿眼去看斜对面的练总署廨。

    茶铺老板倪叔一直提心吊胆,好在今日这些地棍没在茶铺待多久,盐豆吃完后,绿袍汉子就起身了。

    随后他拍出一些铜钱,又让倪叔苦了脸,这些铜钱,怕饭资的三成都不到,成色还不好。

    但他不敢说什么,只点头哈腰道:“谢耿爷赏,耿爷慢走。”

    绿袍汉子耿爷淡淡嗯了一声,原本按他的风格,这三成的饭资他都不给,然昨日晚他听到风声,练总署的杨老爷昨日早餐叫了这铺的豆腐脑,还颇为赞赏。

    消息传来,耿爷就留了心思,不敢做得过份,免得这茶铺老板日后跟练总署内拉上关系。

    刘大有理着摊位,看他们又踩着烂泥回来,细雨纷纷洒洒,就听到了他们几声议论:“耿爷,就每日这样看着?”

    耿爷道:“不看着能怎样,夏爷吩咐下来,我们街上混的,仔细听着就是。”

    他淡淡道:“也只是听听闲碎之事,别的我们不搀和……现在茶铺坐的人,几个不是?”

    一地棍一惊:“夏班头?哦……听闻夏爷很得魏老爷器重,难道吩咐的人是?”

    耿爷眉头一皱,那地棍不敢再说,他们无语经过果脯铺,那面色青黄,右脸颊贴着膏药的地棍夹在众人中,他阴冷的看了刘大有一眼,忽然就上前。

    他从摊位上拿了一个梨,讨好的递给绿袍汉子:“耿爷,吃梨。”

    绿袍汉子淡淡接过,那脸颊贴着膏药的地棍也自己拿了一个。

    他大大啃了一口,含糊道:“俺也吃。”

    看他拿梨,众地棍嘻笑着上前,纷纷你拿一个梨,我拿一个苹果。

    看他们要走,张叔忍不住道:“唉,……没给钱呢。”

    刘大有正要拉住他,众地棍已是冷笑站住,人影一闪,那贴着膏药的地棍已是欺上来,重重一记耳光就是打来。

    刘大有急忙一挡,这记沉重的耳光就打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大响,刘大有只觉嘴角发甜,脑袋嗡嗡的响。

    周边街坊都是吃惊看来,张叔更是一声惊叫,他连连摇手,颤声说道:“不,不要钱了,你们走吧,只求你们不要打我少爷……”

    那贴着膏药的地棍冷笑站着,他阴冷的看着刘大有,手指点着他的胸脯道:“爷吃梨要给钱?”

    刘大有咬着牙,低声道:“不用。”

    贴着膏药的地棍道:“爷吃你家的梨,是看得起你,是不是?”

    刘大有低声道:“是。”

    那贴着膏药的地棍又是重重一记耳光打来,啪的打在刘大有另一边脸上,一丝血迹,就顺着刘大有的嘴角流下来。

    周边街坊就是心中一颤,张叔老泪一下子流下来,呜呜的哭起来。

    他就在泥水中跪下,老泪纵横的哀求:“求求你,不要打我家少爷。”

    茶铺老板倪叔咬牙看着,恨恨的想:“这世道,怎么就没人收拾这帮青皮?”

    贴着膏药的地棍只是大吼:“是不是?爷没听到。”

    刘大有提高声音道:“是。”

    贴着膏药的地棍露出满意的神情,他拍拍刘大有的脸,骂道:“你个鸡卜。”

    咬着梨,哈哈笑着走开,绿袍汉子耿爷一直淡淡看着,这时道:“走了。”

    众地棍嘻笑着离去,刘大有二人则相互搀扶站起,凄凉无比。

    看着他们,众乡梓都是叹息,朝不保夕,饱受欺凌,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少爷,都怪我。”

    张叔自责不已。

    刘大有沉声道:“张叔,这不怪你。”

    他瞥了远去的众地棍一眼,眼中闪过阴沉狠戾,与他平日温暖和善的表情截然不同。

    他低声道:“张叔,我有些不舒服,要进铺歇息一会。”

    张叔忙道:“那少爷进去歇息,铺子就交给我。”

    ……

    话说众地棍到了十字街后,各自散去消遣,那打人的地棍大名叫刘逢迎,有时旁人也称他为“马爷”,意思说他非常擅于逢迎拍马,刘逢迎却觉这外号很贴切,就欣然应下来。

    他加入耿爷一伙前,是个“三爷”,就是县衙一门子的仆从。

    然那知县调走后,那门子因为机灵得力,被知县抬举,高升为长随离开睢宁,“马爷”就失业了,平时只靠与娼妇妻室靠仙人跳谋生。

    然近年睢宁人烟萧条,这行业越发不好干,就转行加入耿爷的打行,有时也可沾点荤腥。

    昧着良心的事干多了,“马爷”也越发心黑,方才吃刘大有一个梨,打他几个耳光,只是小插曲罢了,转眼他自己都忘了。

    此时“马爷”神色匆匆,却要前往南街一半掩门处,那半掩门是个寡妇,颇有姿色,技艺高超。

    现更物美价廉,十几文钱可玩半日,寻思无事,“马爷”决定前往那处与之大战三百回合。

    他兴冲冲在街上走着,很快转向南街,南街与西街一样,属于贫民区,房屋稀少杂乱,大片的荒草野地,菜地墓地田地点缀。

    细雨朦胧,“马爷”深一步浅一步在越发泥泞的土路街道行走,春寒料峭,此时在外走着绝不舒服,不过“马爷”想着半掩门,心中火热,却是哼起了小曲。

    忽然他觉得尿急,看了看,就走向街旁一片野地,这里满是齐腰高的杂草,深深掩藏他的身形,身前还有几所枯坟土包,坟边满是稀烂的泥水,景色凄凉。

    他解下裤带,提着工具痛快的尿着,一个激凌,满足的就是呼了口气。

    正要将工具放回裤中,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沙沙的脚步声,然后变得急促,“马爷”一惊,说道:“谁?”

    正要转过头,猛然一块坚硬的石头就狠狠砸在他的后脑上,“马爷”的头上立时爆开一道恐怖的血口,猩红的血水与白色的脑液溅出来。

    “马爷”闷哼一声,脚下一滑,就是一个踉跄,然后坚硬的石头又是狠狠砸来,恐怖的血与白混物又是溅开。

    “马爷”双目睁到最大,他爆出生存的本能,就要大声嚎叫。

    猛然他右手胳膊被扭住,喀喀声音中,他胳膊已是被反扭断,“马爷”还未叫出来,他的头颅已是被狠狠按到泥水中,让他什么声音都叫不出来。

    然后坚硬的石头又是狠狠砸来,每一下,都重重砸在他的头脑上。

    “马爷”扑腾着,开始时他的四肢还拼命挣扎,慢慢成了抽搐。

    最后变为偶尔抽动一下。

    而坚硬的石头继续砸着,一下,又一下。

    眼前的头颅已经碎裂不成样子,红白之物满地。

    细雨,仍然飘着。

    纷纷洒洒。